也正是因为一直闭门不出,所以姜妍发来消息的时候,唐岑才能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情回复她。
姜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无非都是些生活上零零碎碎的事情,唐岑实在没什么兴趣。他一边翻着课本预习先前落下的功课,一边想着什么时候找个借口结束这无聊的对话,敷衍地回复着姜妍。
察觉到唐岑的敷衍,姜妍隔了很久都没再发来消息。
就在唐岑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摆脱她时,姜妍突然问道:“唐岑,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唐岑看到这条消息时,手指不自主地打下了一段拒绝的话,但在即将按下发送键时,他的手指顿在了半空。
手指敲着手机的背板,唐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将编辑栏里那一大段话全部删掉,重新敲下一个“好”字,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在这样的一念之差中走向了其他道路。
姜妍的来电几乎是在唐岑发出消息的下一秒,是聊天软件提示的语音通话。
唐岑放下手里的书,将电话接了起来。
“唐岑?”姜妍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听到记忆里软软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哭腔,唐岑不由得皱起了眉。
“是我。”他压住心里的不耐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姜妍?你怎么了?”
唐岑那一句“怎么了”像是一个开关,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后突然传来了抽抽噎噎的声音。唐岑坐在床上听着姜妍的哭声,心里没来由地有几分烦躁。
那一端的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声抽泣着,唐岑听着那声音,总觉得姜妍在压抑着什么。
姜妍抽噎了一会儿,才突然打开了话匣:“唐岑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搬过一次家,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好朋友给我留了地址,让我写信和她联系。”
莫名其妙的,姜妍提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唐岑虽然不明白,但默默地听着。
“有一次我给她写了信,是偷偷写的,而且是第一次。我本来想着下午上学的时候投到邮筒里,结果我刚写完把信封塞到了书架里,我妈妈就进来了。”
见惯了姜妍没心没肺的笑容,唐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她哭泣。然而姜妍的声音已经哭得沙哑,唐岑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了。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看着她在书架前看了看,像在找什么东西。然后我就看着她把信封拿了出来,当着我的面把信纸拿出来看,看完了之后指着信问我:‘你写这个干什么?写这些有什么用?’
“她把信纸甩到我脸上之后就出去了。
“那个时候才上小学,我还太小了,只是觉得她好像生气了,就趁她出去的时候把信纸捡起来,偷偷拿橡皮把上面的字都擦了。”
唐岑听到这里,眼前仿佛出现了年幼的姜妍。他看着信纸砸在姜妍的脸上,看着她在母亲离开后慢慢蹲(下)身,将信纸捡起来,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用橡皮费力地一点点把上面的字迹擦去。
所有对母亲的眷恋都连着那封信一起,被姜妍一点一点擦得干干净净,那些对友谊的幻想就像橡皮屑一样,被她亲手倒进了垃圾桶。
第24章
对唐岑和姜妍而言,父母亲总是个格外沉重的话题。不知情的朋友艳羡着唐岑阔绰的父亲,向往姜妍温柔的母亲,却从没见过面对自己骨肉时,他们展露出的那狰狞的面目。
听姜妍说起她的母亲,唐岑心里大概也有数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心里充斥着无端的烦躁与怒火,唐岑起身到厨房倒了杯凉水,仰头灌进肚里。他站在厨房的水池边,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山头,姜妍哆哆嗦嗦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耳畔回响:“等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才明白,她一直在偷偷观察——不,监视我,看我在做什么。
“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嘲笑我,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却要被她责骂。那段时间我开始害怕回家,一回家就要挨骂,可是回家晚了也是要挨骂。”
恶意有时就是来得这么突然,姜妍的母亲也让唐岑回想起了唐松源,那个不断否定他付出的一切努力,所取得的一切成绩的父亲。
就像姜妍的母亲对她做的一样,唐岑在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时,唐松源也将他差两分满分的卷子甩到他脸上,劈头盖脸地数落着他的种种不是。
唐岑到现在都记得,因为那两分,他挨了唐松源两巴掌,得到了夹着怒火的一句:“废物!”
也就是从那天起,唐岑放弃了自己所有的课余活动,几乎断绝了和同学的交际,一头扎进了学习里。他不想再看到唐松源那样的眼神,也不想再听到那两个字,但不论他付出多少的努力,得到的不过是唐松源一句:“还不够。”
他闭上眼,脑海里不停浮现着唐松源的影子,那失望的眼神刺痛了唐岑的心脏。腰腹上刚拆线没多久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又令唐岑找回了几分清醒。
放下水杯,唐岑捂住伤口。他抽着气听着姜妍的哭诉:“她送我去上学,却在大街上当着同学和家长的面指着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她说,‘你看看你自己,又胖又矮还丑!’
“我就站在原地听着她不断地羞辱我,我能感觉到围观的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也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还看到了平时总欺负我的那个男生正站在人群里嘲笑我。
“后来到了教室,我以为我可以喘口气,那个男生却当着其他人的面学我妈妈的话。那个时候我没哭,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但是现在我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脸,都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
丑八怪、怪胎,打在姜妍身上的标签都是带着侮辱性的,是她母亲和同学亲手钉在她身上的。周围人嬉笑着,将姜妍的尊严踩在脚底,肆意羞辱。
那个时候周遭的一切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姜妍展示这个世界的丑恶,当其他人都朝着光明美好的未来走去时,姜妍被一个人留在了阴暗的角落里。
“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是丑陋的。不管在哪个班级,班上随便一个女孩子都比我好看,我在她们面前抬不起头。”最后那一句,姜妍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的。
唐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又从她母亲那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但他知道姜妍这些话已经憋了十几年了。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她说完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姜妍将唐岑当作是救命稻草,却不知他曾经也是那些视她为怪胎的人中的一员。
又或是因为这样的愧疚感,唐岑才一直听到了最后,即使表面上他什么也没对姜妍做过。只不过唐岑一直以来确实只扮演旁观者的角色,他不是加害者,所以姜妍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才会这么向他求助吧。
他拿着手机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唐岑不确定另一端远在故乡的少女究竟是哭得泣不成声,还是露出了其他的什么表情,但那双一直笑着的眼睛大概已是通红一片。
唐岑仔细回想了一下,同桌时的少女并不丑,只是和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单纯朴素,毕竟不是每一个女孩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这个世界总是对女性有着强烈的恶意,对平庸而自卑的女性更是如此。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腰腹上的伤疤,唐岑知道劝不了姜妍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同时理智告诉他不要插手这样的事情,但是到了现在,唐岑做不到丢下她一个人面对。
姜妍此时与唐岑独自住院时是一样地孤立无援,她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仅仅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他还不能走,至少在现在这几十分钟里还不能走。
有的人总是笑着,看起来阳光开朗,然而那笑的背后,内心不知哭得多么狼狈,却还要不露一点端倪地活着。
姜妍就连被人指着鼻子控诉子虚乌有的罪名时,都笑着忍让,很多时候唐岑甚至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笑,还能笑得出。
她曾经也是那么体谅别人,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能这么去体谅她,所有人都只是在无端地、不停地浪费着她的好意。
“可是就算她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说了那样的话,她怀胎十月生下了我,我没有办法不去爱她。”姜妍哆哆嗦嗦地问道,“我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可是又有谁来这样爱我?”
唐岑不知道她在问谁,但隔着屏幕,他还是忍不住想抱抱她。
就像唐松源总在否定他的人生,唐岑依旧照着他的指令生活一样,姜妍不会主动和人提起父母的好与坏,但他们对她的辱骂和伤害是刻在骨子里,永远抹不掉的伤痕。
那些尖锐刺耳的话语就像一双双沾着浑浊污泥的手,将单纯无知,如白纸一般的童年染得漆黑肮脏,将青春期细腻敏感的神经折断,想按照世人的想法连接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却打成了死结。
多少少年的心就是被父母亲手刺穿的,至亲无意说出的话语往往是最能在人心中戳出窟窿的,那些话语带来的恐惧、造成的伤痛是说话人察觉不到的,然而却时时刻刻笼罩在细腻又敏感的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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