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休拍了拍唐岑的肩膀:“我们该走了,一会儿回去还得做检查。”他又朝姜妍的照片拜了拜,才推着唐岑往回去的方向走。
这片墓地建在一座小山上,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加上雨后石子路格外湿滑,何休又推着轮椅,在走到墓地出口时因为避让来人被小石子绊了一下。
唐岑坐在轮椅上没防备,颠簸时下意识地抓紧了轮椅的扶手,然而只是一小阵颠簸,轮椅就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何休揉了揉被轮椅敲疼的膝盖,低声向对方道了谢:“谢谢。”
来人只是压了压帽檐,轻轻一点头就快步朝着山上走去。
唐岑瞥见他手上提着的东西,只当他是来扫墓的,没有多在意。
在回去的路上,何休一直想着唐岑和姜妍说的话,他想得出神,连唐岑最开始喊他都没听见。
“何医生,何医生!”唐岑坐在轮椅上,看着远处疗养院模糊的影子,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喊着何休。
唐岑喊了好几遍,何休才如梦初醒:“怎么了?”
“何医生觉得我能治好吗?”唐岑语气平缓,仿佛他问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何休一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似乎自从唐岑提起了姜妍之后,很多细微的地方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又走了一小段路,何休缓缓开口:“一般来说,重度抑郁症是无法治愈的,但我会尽我所能减轻你的病情,其余的,就看你自己了。”
何休和唐岑提起他的病情时,从来都是含蓄而客观的,但那也仅仅只在病情这一方面。
“姜妍她……”何休犹豫了一下,用了个问句挑起话头,“以前和你的关系很亲密吧?”
“亲密……吗?”唐岑右手的食指抠着左手拇指上的皮肤,“我也不知道。”他不太确定自己和姜妍的关系是否能说得上是亲密,毕竟他在姜妍过世后的第十六年才来看她。
但确实,他又是唯一知道姜妍秘密的人。
在走到离疗养院后门几十米远的岔路口时,何休已经能看见唐钤站在门口等候的身影了。今天出这一趟门,唐岑可能要休养两天左右才能继续之前的治疗,而他则要想着怎么和唐钤解释今天的事情。
“她是……怎么离世的?”何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但话已出口,他只能硬着头皮等着唐岑的回答。
“自杀,听说从大学最高的那栋教学楼顶跳下来的。”唐岑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那个时候在英国,她死时的很多事情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如果不是何休好几次看着唐岑红了眼眶,又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现在大概还会腹诽唐岑心性薄凉吧。
姜妍的事情虽然他可以自己调查,但是不论如何,唐岑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何休在将轮椅交给唐钤前,俯(下)身对唐岑耳语道:“或许下一次,你可以再和我说说姜妍的事情。”
唐岑低着头,看着被自己揉搓得通红的手腕,眼睛突然泛起一阵酸涩。他抬起头,堪堪将眼泪逼回去:“好。”
第23章
何休再一次见到唐岑,和他谈起姜妍的事情,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比起那天去墓园之前,唐岑的脸色看起来更憔悴了几分,让何休看了不免有几分担忧:“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不碍事,只是这几天没睡好。”唐岑笑着摆了摆手,三十六岁的人笑起来时眼角已经开始出现了浅浅的皱纹。
作为唐岑的心理医生,何休自然知道唐岑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在他来之前,唐岑的主治医生已经将这两天的情况全部告诉他了。
他推了推眼镜,温声问道:“是因为姜妍吗?”
“嗯……”唐岑的声音微若蚊鸣,他微微仰着头,盯着空中飘浮着的在那一点点亮光之中若隐若现的细小尘埃,眼里流露出了怀念而向往的神色。
唐岑很喜欢待在昏暗的房间里,何休猜想大概是因为黑暗能给他带来安全感,所以在唐岑的病房里,不管是窗帘还是灯都只会打开离他比较远的一半。
何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病房陷入了沉默,唐岑盯着空气出神,而何休打量着他。
过了很久,或许也只有几分钟,何休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寂静:“唐岑。”见唐岑闻声回头盯着他,他才问道,“你还记得十多年前的姜妍是什么样的人吗?”
唐岑一怔,低下头喃喃道:“十多年前的……姜妍吗?”
十九年前,刚分班的唐岑和姜妍成为了同桌,那个时候的姜妍和照片上的一样爱笑。
虽然同桌了小半年的时间,但至少在唐岑出国以前,比起前后桌的同学,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是不近不远的。
唐岑最初觉得姜妍是个很奇怪的女生,她从不请教唐岑或者其他人学习上的问题,也从不邀请别人参加任何的活动,但偏偏又是个滥好人,她对周围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要打水吗?”
最开始的时候,姜妍只是顺手帮前桌的舍友打水,但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习惯支使她。
唐岑最初还拉不下脸皮让姜妍一直帮忙,但他的课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占用,周围的人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姜妍的帮忙,所以唐岑最后也没有再推拒。
每一个课间唐岑都看着姜妍拿着自己和其他人的水瓶,穿过长长的连廊,去到另一端的开水房里接水,再抱着一堆装满了开水格外烫手的水瓶回到教室。
“唐岑,你在看什么?”前桌的女生在姜妍抱着水瓶出门时就拿着练习册转了过来,她顺着唐岑视线回过头,正好看到姜妍的背影。
“你在看姜妍?”女生用练习册挡着自己嬉笑的脸,“那个怪胎有什么好看的。”
唐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低着头写着什么:“没什么。”
怪胎。
是的,在唐岑出国以前,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姜妍是个怪胎。
在唐岑的记忆里,姜妍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成绩的好与坏,老师的印象,同学的评价好像都和她没有关系。自知平庸的她总是没心没肺地笑着,热心地对待每一个人,曾经毫不知情的唐岑也默默地嘲讽着她,又羡慕着。
但谁都不是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忧无虑。
唐岑原本以为他出国之后就很难再与姜妍有什么联系,但没想到有一天姜妍会主动来找他。
在唐岑留学的第七个月,在出院后的那段时间,他和姜妍才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也是直到那个时候,唐岑才顺着姜妍主动展现给他的裂口,扒开表面那层名为“怪胎”的皮囊,彻底了解姜妍这个人。
“她突然给我发了消息,打了很长的一段文字,说了很多很多,但无非都是些抱怨的话。我一开始觉得奇怪,但因为那个时候正好是高三,我就没在意。”唐岑记不太清陆晟的事情,却把姜妍与他相关联的一切都牢牢刻在心上。
何休注意到,唐岑提起姜妍时总会握着自己的手腕揉搓着,即使手腕揉得通红也不松开。唐岑靠坐在床上的姿势看起来格外地平静,但何休却从他指尖细微的颤动看出了他的不安。
和姜妍的过往大概还要讲很久,何休担心唐岑弄伤自己的手腕,他伸手握住了唐岑不停揉搓的那只手,很轻松地就将瘦骨嶙峋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唐岑感受到从何休手心里传来的热度,诧异地看向了何休,但何休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有松开手:“后来呢?”
“……”唐岑试着往回抽了抽手,但何休握得紧,他只好作罢。何休的手很温暖,久违的被手掌包裹的感觉让唐岑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又发了一条,说她发错了。但是我已经看到了,就算是无意的,我也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窥探别人隐私,所以我和她说没关系。”
唐岑回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对姜妍,大抵还是有偏见的。
“那天她没有再说话,那个时候她那边已经是深夜了,我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唐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上头布满了错乱斑驳的掌纹,“结果隔了几天之后,她突然问我可不可以陪她说说话。”
唐岑看向何休,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却满是悲怆,没有一丝笑意。
“何医生大概想不通姜妍为什么会来找我,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明白。”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唐岑只好反握住何休的手。
唐岑想着,或许那天姜妍发来消息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按下了发送键。
他说:“但是后来我懂了。”
那个时候的唐岑还涉世未深,他没有想到只是隔了半年就会处在和姜妍同样的境地里。也是直到那个时候,唐岑才体会到了,当年的姜妍是走投无路到了何等境地才迫不得已选择向他这个非亲非故的人求助。
姜妍第二次给唐岑发来消息的时候,唐岑才刚出院没几天。阑尾炎手术虽说不是什么大手术,但唐岑在英国的第一个假期还是只能窝在家里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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