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羞 (舍木氓生)

　　“你和我的孩子，那个女孩，昨天正式活下来了。”
　　林雒声音沙哑着说。


第17章
　　比起其他小朋友来说，林小安小朋友的童年有些特殊。
　　四岁以前的她一直生活在无菌病房里。
　　她是小婴儿的时候那个病房很小，后来她懂事了、会说话了，病房渐渐大了起来，里面有玩具、有电视机、有动画本，后来病房变得特别大，有滑梯、有爬爬墙、有很多动物车......
　　但她出不去，她认识的人不多，有一个叫唐笑的阿姨，还有几个哥哥姐姐，他们都是医生。
　　唯一和穿白大褂不同的，就是爸爸。爸爸只进过她的房子三次，大多数时候是站在外面，隔着玻璃和林小安说话，爸爸特别高，林小安站在玻璃里面，头要仰得特别高才能把爸爸看全，但爸爸总是会蹲下来陪林小安说话。
　　林小安通过玻璃窗户能看到很多很多东西，有蓝天白云、有小鸟鲜花、爸爸有一次还特地运了一只孔雀到玻璃外面给林小安看。
　　但爸爸不喜欢笑，不像其他的哥哥姐姐。
　　这就是林小安不到四年的人生里的所有记忆。
　　她知道自己生了很重很重的病，要看好久好久，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去闻一闻花、去摸一摸小鸟的羽毛，但在房子里也很快乐。
　　林桐沉默了快十五分钟，在林雒说出那个孩子的时候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一下，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雒，林雒也看着他，等他的反应。
　　“你......你说什么？”林桐嘴唇颤抖着说，不仅仅是嘴唇，他的手、身体，无一不在颤抖。
　　“她活着。”林雒声音沙哑，耐心地让林桐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
　　“不是......不是那个时候......”林桐话都说不连贯，他觉得自己大脑里的氧气似乎被抽空，眼前有些花，甚至快站不住，他茫然地看来看去，但目光没有焦点；他茫然、急躁、愤怒、无能为力。
　　“唐笑让她活了下来，用了四年。”林雒继续说，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她现在很健康。”
　　林桐笑了下，而后眼尾红了，红着红着眼睛里溢出了水，然后他又开始笑、笑得有些荒唐，他看向林雒，目光渐渐发狠：“你凭什么？”
　　林雒没有说话，他知道让林桐接受这件事需要一个过程。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凭什么不让我知道？”林桐觉得牙缝都在疼、他觉得太荒唐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可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就算杀了林雒都没有用，因为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林雒把每件事都处理得万无一失，然后告诉林桐，妄图让他接受林雒认为的最完美的结果。
　　“你想看看她吗？”林雒没有回应林桐失控的情绪，而是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林桐的眼泪断线般淌着，林雒那样平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子弹打到他身上，不管他接不接受，全都埋进了他的骨肉里。
　　他分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愤怒、是痛苦还是绝望，他望着林雒，就像看着一头怪兽，一头做什么事都让他深陷死局的怪兽。
　　“我现在......不想见她。”林桐靠在墙上，费力而痛苦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他抬眼看着微微蹙眉的林雒：“你走吧，这不关我的事，你想怎样我管不了，但请你不要再来影响我的生活了。”
　　林雒目光深沉，反问：“你不想见她？”
　　林桐摇了摇头，不想，那个宝宝在三年前就和林桐支离破碎的喜欢一起死掉了，现在林雒却告诉他一切还在，玄幻得让林桐觉得不真实。
　　林雒沉默了好久，而后开口：“我为她建立了一个私密网站，那里面有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记录，我会把网址和密码发给你。”
　　“不需要。”林桐打断，目光冷而幽深：“麻烦你走吧，不要再自以为是了。”
　　林雒吸了口气，他拿了自己脱在一边的西装，转身在林桐的目送中离开这个房间。
　　一分钟后，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叮咚～”林桐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一声，他靠在墙上不为所动，他浑身冷到发麻，嘴角仅剩的一点奶油混着眼泪的味道有些苦，他顺着墙壁蹲下，把手机掏出来。
　　林雒的信息干脆简洁，一个网址、一条密码。
　　林桐盯着那串复杂的英文，沾着眼泪的手指发着抖地靠近。
　　他没有办法，他可以说自己现在非常非常恨林雒，可是当得知那个宝宝还活着的时候，林桐没办法不惊喜、像深埋于突然之下的岩浆，疯狂地爆发着、肆虐着。
　　林桐绝望又渴望地点开那串网址，然后输入密码。


第18章
　　一星期后，林桐回到了林家。
　　“把她还给我。”林桐带着恨意盯着林雒，林雒正在办公，他抬起头，目光不冷不热：“小安吗？”
　　林桐咬了咬牙：“对。”
　　林雒放下手中的笔，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慑感，他盯着林桐：“她一直都是你的。”
　　林桐握紧双拳：“她在哪里？”
　　林雒起身，迈步走到林桐跟前，林桐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林雒没再逼近，只是伸出手握住林桐的：“我带你去。”
　　林桐的肢体有些僵硬，林雒却仿若没有发现，他牵着林桐走出自己这栋楼，路上佣人和家人不少，但基本没有驻足侧目的，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做自己的事。
　　林雒把林桐带到了车库，他坐在了驾驶室，让林桐上车。
　　林桐抵不过小安对他的诱惑，虽然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得到满足得轻易到不真实，但还是上了林雒的车。
　　车开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林家附近的一个近郊，这片近郊有个不大的别墅区，林雒把车开进别墅区，再开进这里占地最大别野的车库里。
　　“她就在上面。”林雒把车停好，看向林桐道。
　　林桐表情沉重却透着期待，以及遍布全身的手足无措，他甚至不知道以怎样一种姿势下车、以怎样的声音不说话。
　　林雒先下了车，然后绕到林桐这边给他开门，再将他牵下车。
　　“你叫她小安，她就会答应你。”
　　边往门口走，林雒边给林桐做着心理疏导，即使语气不冷不热。
　　“是爸爸吗？是爸爸。”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林桐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他深呼吸了两下，感觉到手被林雒握得更紧。
　　别墅的大门打开，一个中年女人笑眯眯地蹲在门口，她面前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和在视频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女孩一样，皮肤很白、黑黢黢的眼睛，只是现实中看起来更加瘦小。
　　林桐一步都走不动了，他在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林雒的。
　　她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像一场梦、像一个怪谈一样，但真实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中。
　　“爸爸。”林小安羞涩地笑了一下，她冲林雒眨了眨眼，迈开腿往前走了一小步，林雒冲她点头，然后看向边上面色渐渐变白的林桐，没有出声，等他给反应。
　　林桐的喉结滚了滚，而后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了声：“小安。”
　　“你好。”林小安被教过，看见陌生人要喊“你好。”
　　“小安，叫......”林雒还没说完，手突然被林桐捏了一下，似乎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林桐松开林雒的手，然后顺着台阶缓缓向上，走到林小安面前。
　　他像保姆一样也蹲了下来，他没有笑，但面容比林雒和善许多，林小安没有害怕。
　　“你好。”林桐声音有些颤抖。
　　林小安呆呆地盯着他，在观察这个漂亮的哥哥。
　　“她不聪明、但也不笨；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很乖很积极地活着；这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让她成为一个最普通的小朋友。”
　　林雒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林桐克制住自己身体的发抖，他点了点头，然后缓缓伸出手放到林小安面前，林小安有些疑惑，她听到这个漂亮的大哥哥用奇怪又激动的语气说：“普通......就很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小安把小手放到了这个大哥哥手上，她觉得他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不高兴。
　　林桐竭力勾着嘴唇，他怕自己笑得太狰狞让小安害怕，可他忍不住想笑，软软的小手放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林桐几乎热泪盈眶。
　　林小安牵着林桐进了她家。
　　“我现在可以养动物了，我有一只鹦鹉、有一只小猫、有一只乌龟、五条金鱼......”
　　林小安掰着手指给林桐介绍，说着说着有些卡顿，她停下，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还有两只小仓鼠，哥哥你要看吗？”
　　林桐冲她点头，他很沉默，可这不代表他不高兴，他几乎高兴疯了，像是全世界的幸福都织成一张网裹住了他。
　　......
　　看完林小安所有的动物，林桐将她抱了起来，问她：“你想喝水吗？”
　　林小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想喝......可乐。”
　　林桐抱着小安下了楼，然后打开冰箱给她拿可乐，坐在沙发上的林雒就冷冷开口了：“不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