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然把衣服披顾寻身上,拿杯子喝口水,自顾自地讲起昨晚。
来市局九个月,参与过四起案子,案情笔记的顺序,按照案子发生的先后摆放,冰雕案在最下面,其余的依次罗列,每份笔记的内容和顺序,他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回家,林亦然发现笔记页数,出现混乱,显然被人动过,卧室没有锁门的习惯,凡来家里的客人,可以随意出入两个卧室。
翻看笔记的人,可能是顾源、顾母、袁河、甚至顾源带回来的朋友,由于不清楚谁看的笔记?出于什么目的?所以林亦然没声张,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事,昨晚恰巧一人在家,便把笔记送去痕检科,痕检科同事,在笔记上发现,除林亦然以外的另一枚指纹,经过比对这枚指纹是蒋晨的。
蒋晨先追求他,又接近顾源,难道另有所图?
无意翻看的笔记,还是蓄意已久?
家里是否其他地方被动过手脚?
诸多疑问徘徊他脑中,挥散不去,林然越想越不安,回家把整个房间搜一遍,没发现窃听器和针空摄像头,稍微放松些。
手印促使他拨通蒋晨的电话,随后跟蒋晨和那些富二代朋友去了酒吧。
李盛州也在那群人中,与他们侃侃而谈,若不了解的人会自然把他当成富二代,离近细看会看出端倪,蒋晨那一类真实富二代,他们嘲笑也好,炫耀也罢,眼神是纯粹的,李盛州不同,他穿着高端服饰,刻意模仿蒋晨的动作神态、语调,但骨子的自卑抹不掉,在那群人中像个跳梁小丑。
偶尔,那些富二代聊到家里公司企业,这时他便闭上了嘴,低头在一旁玩手机,还是那一台银色的iPhone11,林亦然扫过一眼界面,在聊微信,具体跟什么人聊,看不清。
当晚只有林亦然和李盛州不是富二代,林亦然主动找话题聊天,李盛州没搭理他,鼻子哼了声,继续低头看手机。
为不引起他的疑心,林亦然闭嘴,安静地坐了会儿,李盛州又主动搭话,眼神同以前一样充满嘲讽,“小警察,找晨哥投怀送抱来了?”
“没有,我今天无聊,出来转转。”
李盛州又用鼻子哼笑,“你们这种人最讨厌,穿上制服以为自己是神,能为民除害,其实还不和我们一样,哼!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道理自古不变,不爱钱你接近蒋晨做什么?”
林亦然没接话,任由李盛州把他想象成其他样子。
林亦然主动来找蒋晨,使他心情颇好,酒也喝得多些,胳膊搭林亦然肩上。
林亦然侧身躲过去。
“既然敢出来就别扭扭捏捏,让爷高兴了,你想要的,我都有想办法给你。”
“我不喜欢太直接的方式,咱先从朋友慢慢培养吧。”这话很符合林亦然身上清冷劲。
平时吃惯大鱼大肉,突然来一盘青菜,反倒引起蒋晨极大的兴趣,他敞怀大笑两声,“警察叔叔有点意思,好,听你的,先从朋友开始。”
林亦然借机问:“顾源怎么没来?”
“今天他老子回来,走不开,再说他来这,你还能放得开?不在更好,老子自在。”他展臂后仰,倚靠沙发靠背,上抽烟,口中烟雾朝林亦然缓缓吐出,“顾源太黏人,跟他认识没多久,总来找我。”意味深长地看林亦然笑,“他可比你主动多了。”
林亦然没搭理他的种种暗示,“你们怎么认识的?”
“酒吧一起喝酒,你问这些做什么?”
林亦然坦诚道:“好奇。”
蒋晨被美女叫去做游戏,林亦然看再没机会套话,随后找借口离开。
讲完昨晚经过,顾寻仍趴着没动,林亦然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昨晚事发突然,没跟你商量,害你担心,对不起。”
顾寻还气着呢,装死没动。
林亦然手指抓住他发丝,稍稍用力往上拽了拽,“再装死,我亲你了。”
这次顾寻诈尸般地坐起来,一把薅住林亦然衣领,“为个手印就不顾死活,独自去献身,蒋晨是危险人物,你不知道?”
下午同事纷纷出去跑外勤,林亦然余光扫了眼空空的办公室,上身往前一倾,碰了下顾寻双唇,“我只给你献过身,宝贝儿,别气了。”
顾寻挤压一夜的愤怒和郁闷,被林亦然两三句话和轻轻一吻,全部消散,暗自骂了句“真他妈见鬼。”
他松开手,故作严肃道:“在办公室,能不能注意点?很饥渴?”
林亦然笑笑,“确实渴,要不晚上你给我解解渴?”
顾寻在桌下踢他一脚,“凭个手印去接近蒋晨,是不是太冒险?有可能他跟顾源去咱家,一时好奇看了眼,我跟蒋晨,乃至整个蒋家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好端端他为什么针对我?”
林亦然眼尾的笑容消失,微微蹙眉,“很难说,有些人我们不能用正常的眼光去衡量,你是否伤害过他,与他是否针对你没关。
顾京京被害时,我们最先认定的嫌疑人是李盛州,可审讯当晚,出现第二个被害人,洗清李盛州嫌疑,这点太巧了,当时我就怀疑过。
第二个被害人张晓静遇害时,我们也查过蒋晨,当时两人毫无关联,仅隔半年,李盛州竟曾了蒋晨身边朋友,他们为什么忽然之间成了朋友?
蒋晨又为什么会找毫无经验的学生做财务总监?
我想李盛州肯定为他做过什么,他们之间很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关系,再给我点时间,一定查明白。”
顾寻面色也冷了下来,“不行,暂且不说这是你的猜测,就算事实,也不能单独行动,以后你想接近蒋晨,必须先汇报,我安排人在附近盯着。”
“我智力、体力都没问题,你要相信我。”
顾寻严声厉色道:“这并非因为我们私人情感,如果今天发现问题的人是郑天成、孟佳,我依然会说这话。
孟佳的遭遇,你忘了?到第二起案子,你和郑天成两次受伤,死里逃生,我不能再看兄弟们受到伤害,不许单独行动,这是命令。”
林亦然妥协,朝着顾寻敬礼,“yes,sir。”
顾寻懒得搭理他,“下午什么安排?”
“下午我请会儿假。”
顾寻疑惑地转头,“案子这么忙,你请做什么?”
“顾叔叔约我下午2点见面,谈完话我立刻回来工作。”
“不许去。”
“我已经答应了。”
“与他没什么好谈的”。
“哥,你要相信我,我等了八年,不会因为叔叔几句话,轻易放弃。”
前几天顾寻觉得林亦然不对劲,有事情瞒他,听完这番话,又觉得自己太多心,这种来来回回的矛盾心理,使顾寻很烦,随手拧开桌边彩虹糖,倒出一小把塞嘴里,“随便你。”
下午2点,林亦然和顾仁礼准时见面,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顾仁礼开口:“小然,叔叔有话直说了,我希望你和顾寻分开,只要分开,我们还是家人。”
林亦然直视过去,“我接受叔叔的建议,离开柏城去南平工作,但分手做不到。”
顾仁礼搅拌咖啡的手略微一顿,面色平和,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为爱冲动叔叔理解,但做事要有度,我们顾家不允许出现同性恋。”
林亦然张嘴,话没说出口,顾仁礼,又说:“你先别急质问,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个男孩长到青春期,忽然发现自己与别人不同,其他男生,开始蠢蠢欲动对女生感兴趣,满脑子小黄片儿时,他发现了异常,他想那些情景总不自觉把好朋友带进去,让他很苦恼,又无人诉说。
这感觉折磨到成年,他慢慢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像所有年轻人一样想恋爱,由于长时间暗恋发小,一天两人在家疯闹,一时冲动亲了对方。
等反发小应过来,用尽各种难听的话辱骂他,最后绝交,这事传到长辈耳朵,男孩的父母,古板正直一辈子。断然接受不了。
大人轮番劝解无效。
母亲开始逼他相亲,大学期间他相过的女孩不计其数,没一个能提起兴趣。
工作以后,哥哥成家立业,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结婚,母亲更急了,强逼他结婚。
有天母亲在阳台晾衣服,说到此事,母子大吵一架,母亲扬言,如果他不结婚生子,从楼上跳下去。
男孩年轻气盛,赌气地说你跳下去,我也不喜欢女人,说完他转头走了,再回头阳台空了。
那年母亲才45岁,家里半壁山一倒,整个家都乱了,哥哥、嫂子、父亲不断责备他。
那段时间,无数次想过死,他埋怨上天为什么不给他正常的性取向?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顺从母亲的意见?
他尝试过自杀,当冰凉的刀抵在手,又害怕,他懦弱不敢死。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出门,不说话,不见人,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一天父亲突然进门,说如果你不想我也死,就马上结婚。
后来,他跟女护士结婚,有了两个儿子和丰厚的财富。三十几年过去,母亲的死像条毒蛇缠着他,没一天睡安稳过。
他母亲用生命换回来的名声,到下一代不能破坏,不然九泉之下,他无言面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