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真真正正的,只剩下孤身一人了。
刚来到西游时的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而且比之前来得更加汹涌,更加强烈,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孙寓用力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这才抬起头,看向眼前那高到几乎一眼望不到顶的白玉基台。千层金梯由此叠至正殿门。宽约数十丈的阶梯中间,还镶嵌了一副巨大的黑白玉雕,太极双鱼之外环绕着艮,巽,兑,乾,坤,坎,震,离八字,正是道教的太极八卦图。
两位天兵停在台阶下,卫兵进殿通报,很快殿里传出三声钟响,天兵闻见便架着孙寓腾云升上基台。
到了基台之上孙寓才看见宫殿的牌匾——兜率宫。
他神色一紧,原来这是太上老君的地盘。
兜率宫的殿门大开,孙寓被迫走了进去。
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金色道袍,手持拂尘,站在炼丹炉前,笑眯眯的看向他。
“老君。”两位天兵松开手,对太上老君拱手行礼,孙寓被甩倒在地。
太上老君摆了摆手,问:“天王何在?”
为首那位天兵道:“牛魔王率领妖兵攻来三十三天,天王已前去拦截。”
太上老君摸摸垂至膝盖的胡须,吩咐道:“你俩即刻起身前往灌江口,通知二郎显圣真君,唤他携梅山兄弟速来见我。”
天兵拱手:“是!”
天兵退去,孙寓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诺大的殿堂之中,居然只剩下他与太上老君,以及丹炉旁如雕像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火小童。
他想起善财龙女曾说过,兜率宫的掌丹童子已经被封为耀日火神,不知道这两位又是什么来历。
太上老君见他眼神飘忽,问:“大圣觉得哪里不对?”
孙寓回过神来,忙答道:“没有。”
太上老君意味深长的摸了摸胡须,转身走去蒲团旁,一抖袍子坐下,举手抬足间透着简洁利落。
他坐定,一扬拂尘,微微抬眼,对孙寓道:“那我们便来谈谈正事罢。”
正事?孙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盘腿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二人之间仅有一副二尺宽的茶案相隔。
茶案上摆了副茶具,太上老君手指点了点,茶壶嘴便冒出缕缕白烟,迷人清香顿时扑鼻而来。
他翻开彼此面前的两只茶杯,逐一斟满。
孙寓有些坐不住了,刚才天兵的行为实在说不上客气,太上老君不知为何却摆起这种架势,莫非是打了一棒子再给颗糖吃么?他不自觉挠了挠头,道:“谢谢。”
太上老君收了手,却并不去碰那茶,仿佛这只是一个必要的礼仪。又或者是为了给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他平和的开口:“大圣今日之窘境,老夫略知一二,特请你来,也是看在往日情面上,愿出手助你一助。”
孙寓听得有些囧,他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出手帮忙的人。但太上老君说这番话的意思他还是懂得,于是笑道:“我明白的,多谢老君。”
太上老君道:“如今世事动荡,奸者夺权,花果山如此,天庭亦如此。可惜老夫年事已高,暮景残光,见此情此景,也只能扼腕长叹一番。回想当年盛景,再看如今残局,着实令人痛心!”
孙寓道:“老君言重了,花果山的确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一副残局,但天庭不是还好得很么?”
他的困境全世界都知道,既然如此太上老君还找他来,说愿意出手相助,想必是也碰到了不小的麻烦。不如早些亮底牌,彼此都方便。
但他问出口后,对方却开始卖起关子:“好坏并非只看表象,大圣一路走来,是否也曾发现异常?”
孙寓努力想了想,他没有来过天庭,有没有异常肯定看不出来,但三十三天的装修风格却是一路上最让他吃惊的地方了。
他委婉的说:“颜色似乎有些变了。”
太上老君道:“大约是因紫霞仙子仙职被撤罢,自她走后,天庭便再未出现过紫霞奇观了。”
孙寓擦擦鼻子:“啊?是嘛……真可惜。”
“此事确实可惜,然大圣身上之变故,才真正令世人惋愕。”
太上老君说完盯着孙寓,眼中含着丝意味不明的笑。
☆、第45章 风流
孙寓眨眨眼,唏嘘道:“世事难料,渺小如我,也只能听天命,一切随缘罢了。”
“大圣胸襟之宽广,心态之平和,老夫自愧不如。”
孙寓无视他话里夹杂的那丝嘲讽,笑呵呵道:“过奖,过奖。”
太上老君淡淡嗯了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口,过了会儿才抬眼撇向孙寓,道:“这么说来,大圣似乎对前事决定既往不咎?”
他问得这样直白,反而教人一下子不知该怎样回答了。但太上老君盛名在外,断然不是个简单的茬儿,穿越前那么多年的工作经历让孙寓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绝对不要在比你厉害的人面前耍心眼,否则到最后被耍的人肯定是自己。
他想了想,编了个诚恳的谎:“旧仇重提,需要的不仅仅是决绝的心,更要有反击的力。我目前的状况,老君是清楚的。”
太上老君脸上闪过一丝胜卷在握的笑意,他放下茶杯,杯底在厚实的木桌上敲出一声轻响。
“正是因为清楚,老夫才特意请大圣来府小坐。想必大圣也已看到,牛魔王率反兵攻天,此举之狂妄更甚于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若细心咎其原因,他依靠的不过是六个字,天时、地利、人和。”
“怎么说?”
“其一天时,五百年前大圣一战,给天庭所遗之患至今未消,天宫人事变动巨大,天蓬元帅等诸多大将纷纷因故撤职,而接手之人多为后出小辈,领军迎敌方面或多或少有些欠缺,导致如今的天庭成为数千年来防御最为薄弱之时,再加上西天佛祖百年前曾擅自派人于天庭管辖之地南阐部州布经传法,两派关系交恶,若想攻天,当数此时为最佳。”
百年前么?唐僧取经这也才两三年而已,孙寓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问:“其二呢?”
“其二为地利,众所周知,天庭自创建以来,分东西南北门四处入口。南天门因地势便捷易于出入所以常年有重兵看守,严格为四门之最。东天门与西天门则分别为勾陈大帝及西王母之领地,旁人不得擅自闯入。而最后一个北天门自古以来便由紫微大帝镇守,本来也是严防固守之地,但近些年紫微大帝却不知所踪,北天门暂由巨灵神接管,然天河尽头连接天烛山,即便驻守几倍兵力,若无紫微大帝之五雷防阵,也是破绽百出,徒劳无功也。另一方面,灵霄宝殿曾遗失镇天珠,玉帝建天时所布阵法被破,阵眼宝物玄天王道八卦炉恐人窃之,已移至兜率宫,故灵霄宝殿现仅余天兵看守,再无防范。”
仿佛是为了衬托他的话,大殿中央的丹炉闪出微微白光,八卦阵法缓缓转动着。
孙寓收回视线,挪了挪已经开始发麻的腿:“竟然有这事儿?”
太上老君漫不经心的点头,随手抛出拂尘,用法力牵引其来到丹炉上空,作为媒介向丹炉内输入雄浑法力。
孙寓端着茶杯,眼睛微眯。方才太上老君说了那么一大通,虽然透露了很多信息,但同时也让他增添了更多的疑惑,其中最关键的一个是,太上老君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想拉拢他?
他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水,现在外面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悟空可能还困在塔里,能帮忙他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可他现在做出地任何决定,都不仅仅代表他孙寓一人,还有花果山之王,齐天大圣。他的意向无足轻重,但后者却能影响整个局势的走向。
孙寓抬起头瞥了眼,拂尘正源源不断的将白光传送到丹炉内,烦恼在心里来回打着转,他到底应不应该接过这根橄榄枝呢?
太上老君继续道:"其三为人和,说到这里,老夫不得不问大圣一句,牛魔王之所以敢凭一己之力,篡权夺位,控制整个东胜神州,将大圣当作掌中傀儡,你可知身后究竟是谁在为其撑腰?"
孙寓对这个问题早就想过不下十遍,答案早就明了于心。观音既然吩咐善财龙女来花果山传信,并且还让她跟随妖魔们一起上天,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清她的立场。而她素来听从如来的吩咐,如来的意思就是整个佛教的意思。
之前从红孩儿嘴里他也听到一些,牛魔王和观音的私下交往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太上老君肯定也是知道才这么问,虽然坦诚些有助于下面的交谈,可是直接说答案……似乎显得自己挺蠢的。
孙寓放下茶杯,道:"谁给他撑腰并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老君认为他此次攻天,是否能成功?"
太上老君付之一笑:"若我觉得他能成功,又如何会坐在这里与大圣推心置腹?"
孙寓虽然觉得这句话挺刺耳,但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他顿了会儿道:“老君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个疑惑,可否请老君解答?”
“请讲。”
“为何八卦炉放在灵霄宝殿这种地方也会恐人窃之?为何巨灵神与四大天王等人在拦截牛魔王,李天王以及兜率宫守卫天兵却无动于衷?为何天庭混乱至此也无人出来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