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孙寓平日里也不敢与他太过接近,毕竟是个活了数千年的神将,谁知道他那黑皮子底下又藏着怎样的神通,要是不小心被他看出自己的来历,招来的肯定是祸不是福。
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孙寓巴不得现在就离他们而去,答道:“出来方便一下罢了,师傅找我做什么?”
“山中路长,师傅行了半日,早就饥渴难耐,唤你与他去化些斋饭填肚皮呢。”沙和尚见旁边那塘子水甚是清透可爱,说着蹲下来,忍不住用手拨了拨,掬起一捧往脸上浇,口中不住娇嗔道:“啊,好凉!好凉!”
那画面太美,孙寓简直不敢看,提了棒子就走,吩咐道:“那我这就去化斋饭,你也早些回去,莫让师傅等急了。”
沙和尚越洗心越痒,干脆脱了衣服跳下水去,应道:“马上,马上,师兄慢走。”
金内裤一出,青山秀水瞬间黯然失色,孙寓连忙使念变出筋斗云,飞快离开这噩梦般的景色。
说来也奇怪,孙寓以前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仙术或道法之流,但自从来到这个身体以后,筋斗云就自然而然的会了,还有金箍棒,不需任何口诀,只要心下一动就会出现,仿佛是身体自带的技能。也幸亏会了这个法术,他才不至于生路全无,怎么说也是个本事,逃命跑路的时候少不得。
此刻他便驾着云,朝西一路行去,行了数十里,却始终不见一户人家,只得在林子里摘几个青涩的野果,好回去给唐僧充饥。
另一边,沙和尚洗完澡回去复命,与唐僧闲聊,左等右等也不见孙悟空回来。长老又热又饿,汗流浃背,忍不住将长袍一撩,扎在腰间站起身来,英气的眉毛皱得像个倒八字,埋冤道:“这猴子,不知又去哪里耍了,害得我们在这里苦等。”
沙和尚淋完水浑身舒爽,正惬意的躺在树荫下,用行李枕着脑袋,说:“大师兄走得时间长才好呢,时间长便行的远,这穷山不知要走出多远去才有人家,要是能化得些斋饭来,也省得师傅吃烂桃野果充饥。”
唐僧点头喜道:“正是正是,好徒儿,有饭吃才走得出这山,走得去西天。”他将帽子一摘,轻轻的抛在地上,又重新坐下来等,一边从长袍里掏出《心经》道:“悟净,来,为师看你与佛有缘,趁现在时候正好,讲些经书与你听罢。”
沙和尚顿时头痛起来,恨不得两眼一闭睡过去,又偏偏不能忤了唐僧的意,便看着猪八戒道:“有劳师傅,此等好机会,不如等二师兄睡醒,大师兄归来,我等兄弟一起怎样?又省得师兄怨师傅偏心啊。”
唐僧道:“诶,八戒睡了这么长时间,一路也不曾睁眼过,这下叫他起来便是了,你大师兄这几天说话都不曾理过我,想必还是在恨为师上次念紧箍咒罚他的事呢,又怎有诚心虔听,罢了,不等了。”
沙和尚忙推脱道:“怎敢怎敢,师傅走了一天肯定也累了,还是多歇歇,用过斋饭再讲。”
“不累不累,好徒儿。”唐僧拿着经书走过去,说:“为师自打见你便甚是欢喜,一路走来多亏你服侍,却不曾传过佛法予你,日后菩萨责怪起来怕是要骂为师懒惰了。”
沙和尚拒绝不得,只好准备敷衍听听了事。
唐僧清了清嗓子,正欲开讲,忽见一抹水嫩嫩的胭脂色朝他们行来。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束着罗裙披着长发的俊俏女子,正莲步轻移,走出前面的山坳而来。
这山方圆数百里也没瞧见过人家,荒山野岭上怎会有这样的景色?二人俱是困惑。直到那女子走到跟前数十米处,轻声喊道:“长老,长老。”
唐僧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经书从膝盖落到地上。沙和尚见状连忙拉住他,问:“师傅莫急,这女子来路实在不寻常,待徒儿去打探一番,师傅再上前不迟。”
唐僧推开他的手:“无妨无妨,那女子面貌和善,长相娇俏,甚似贫僧逝去的生母。定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沙和尚拉扯他不住,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长老后面。
“施主……”唐僧笑容满面的迎上去,忽而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三两下将扎在腰间的袍子解开,沙僧又识眼色的递上金顶僧帽替他戴端正,这才走上前去,复道:“贫僧在此,不知女施主何事?”
那女子长得是花容月貌,粉面桃腮,手里提了个小竹篮,捂嘴羞道:“叨扰长老,奴家祖上在这山间存了数亩田,今日相公来此劳作,奴家特意为他准备了些饭菜送来,只是这山水欺生,走了半日也未寻着田地,看长老歇坐在此,又挑着行李,想必是从那东边而来罢,这路上可瞥见我相公一眼不曾?”
“这……”唐僧面露愁色,不知是因为没有看见那妇人相公,还是遗憾她已许配人家。
“未曾看见么?”
唐僧只得点头,见那女子皱起柳叶眉,又连忙道:“姑娘莫愁,想必是你走得太累,与你相公错过了。”
女子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走了这样长的路,天又这般热,再提回去的话,饭菜恐怕都要馊了吧。”
唐僧犹豫不决,沙僧见机问道:“不知姑娘是何处人家?”
☆、冤孽
女子道:“在这山脚下,有一个百来户的村庄名唤程家村,奴家正是那程家村人士。”
沙僧问:“家中可有长工?怎么一个弱妇人孤零零的爬上这险山?”
女子道:“家贫户小,除我和相公外,只剩两位白发苍苍的老父母。”
沙僧:“那……”
话未出口,唐三藏插嘴拦道:“问甚多!出家之人,身无分文,还怕人家抢了不成。”他转脸朝妇人道:“施主,贫僧乃东土大唐皇上特派去西天取经的和尚,若施主信得过,不如等贫僧大徒弟回来,一同下山可好?”
女子喜道:“如此甚好,多谢长老。”
沙僧面无表情站在一旁,虽仍然不赞同,却也没阻止。一个弱女子,料想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自个儿警惕些便是了。
唐僧从包袱里拽出件换洗的长袍铺在地上,朝女子殷勤招呼道:“来,施主坐这儿罢。”
女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将覆在竹篮上的粗布掀开,道:“这饭菜想必我那可怜的相公也吃不上了,不如予长老们分吃了罢,也不浪费这一番功夫。”
唐僧笑道:“甚好,甚好,施主乃菩萨心肠。”便伸了手去接。只是手还没有碰到碗边儿,半空中突然冒出个耙子严严实实的挡着,抬头一看,原来是那猪八戒。
女子捂着胸口惊叫一声:“呀!妖怪!”
唐僧忙安慰:“施主莫怕,这不是妖怪,是贫僧的二徒弟,长相丑陋了些。”然后转脸不满的问猪八戒:“你喜欢睡便继续睡就是了,又没人扰你,闲慌了出来捣乱子?”
猪八戒冷眼看着那妇人娇滴滴的拍胸口,一声不吭,耙子却也不挪开一毫。
唐僧斥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把这兵器和嘴脸收收好?”
猪八戒冷漠道:“这饭菜,吃不得。”
女子瞪起眉目,气乎乎说:“你这臭和尚,胡说什么鬼话?莫非是嫌弃我清汤白水的斋饭,入不了你的嘴么。”
她把篮子重重往臂上一勾,作势要走,唐僧忙道:“施主,是贫僧管教不好,千万别气坏了心肝,坐下来罢,他不吃我吃。”
这番好言相劝,女子才稍稍消了些气,将篮子中的盘碗一样样摆出来,虽无山珍海味,却也都是些精致菜肴。唐僧自进山来个把月没吃过油盐,怎经得起这般诱惑,心里暗自庆幸留了人下来。
女子用瓷碗从罐子里盛了饭,连筷子一起递给唐僧,见猪八戒仍然站在旁边,秀眉高挑,愤愤道:“臭和尚,没你的份,一边去!”
猪八戒冷哼一声,对唐僧道:“你不听我的话,非吃不可也好,正好你死了,我也不用千辛万苦的去取那什么经。”
“你这叫说的什么话?”唐僧冷下脸,骂道:“吃死吃死,我一路上亏待过你这修佛的猪不曾,何故要这样咒我,像你这般懒惰嗜睡之人,当初若不是菩萨指定,贫僧怎么说也不会收你为徒。”
沙和尚见两人不对劲,打圆场说:“师傅先别气,二师兄的确是说话太过,只是这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人家,吃这饭也着实需要小心啊。”
唐僧道:“你这样说,便也是怀疑女施主是要加害于我了,罢了罢了,随你们去,这饭少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和尚,只是女菩萨一番好意被作贱了,实在是无脸相见。”
女子道:“长老别这样说,奴家虽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善恶倒分得清,既然你这两个恶徒不待见,那我便自己提着饭菜下山去罢,若寻见了相公倒好,倘若是寻不见,半路被野兽叼去吃了,也该是命中注定。”
猪八戒耙子扛上肩头,嘲道:“野兽叼了你,只怕连爪牙都要成下酒菜罢。”
女子本来还坐在地上等那长老留三留,一听这话,满脸怒容的站起来,提着篮子便扭腰下山去,连告别都没有给心善的和尚留一个。
好饭泡了汤,唐僧气急,指着重新睡下去的猪八戒怒骂道:“猪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