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眼睛非常大,圆溜溜水汪汪,晶莹剔透的像两颗棕色的圆宝石,一路上安静的缩着身子吃东西,却显然并不怕人。孙寓时不时的瞥它一眼,最后忍不住问:“这只猴子怎么好像和其他的长得不一样?是不同品种的吗?”
那人点点头,垂下眼抚摸小猴子的头顶,眼神极其温柔的答道:“这是心猿。”
“心猿?”
“嗯。”
孙寓挠了挠头,说:“我只听说过心猿意马这个成语,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猴子啊,怎么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
那人笑道:“心猿可不是猴子。”
“那它是什么?”
“用佛家的话来解释,五道差别,如种种林。地狱畜生饿鬼诸道,犹如彼树。众生无量,如种种枝。爱如花叶,分别爱声诸香味等,以为众果。行三界山。身则如窟行不障碍,是心猿猴。此心猿猴,常行地狱饿鬼畜生生死之地也。”
小胖猴停下嘴巴,爪子抓了抓屁股。孙寓听得一头雾水。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剥了壳的核桃,塞到小胖猴爪子里,对方立刻又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吃起来。他低着头,孙寓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好奇心已经被完全的勾出来了,问道:“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
那人抬起头,说:“你明天早上的飞机对吧。”
孙寓诧异地盯着他。
“凌晨三点,我在海神庙等你,记住,有很重要的事。”他说完,转身走进人群中,再也找不到身影。
“喂!等等!”孙寓急忙朝着他走的方向追过去,但是直到公园关门,他也再没有碰见这个人。
“凌晨三点……海神庙都还没有开放啊。”孙寓沿着落日下的海滩慢慢走回酒店,隐约觉得这次旅游可能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很大的改变,
那人到底是谁?莫非他遇到了传说中的神棍?
孙寓摇摇头,决定到时候再说。
凌晨两点半,一个身影趁着夜色偷偷的爬上海神庙所在的岩石上。天边已经显出微微的红色光芒,孙寓就地坐下来。就算等不到那个奇怪的人,能完整的看一场日出也不错。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胡思乱想,但那些烦心事在壮观的大海面前都弱成了渣渣。孙寓吹着海风,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熟悉感,仿佛他曾经在高高的海岸上呆过很久很久,久到日夜都变模糊。世界就像现在这样似亮非亮,一片混沌,所有东西都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
三点整,一个人形轮廓凭空出现在岸上,向他走来。
“嗨。”孙寓急忙拍拍屁股站起来。
那人歪歪头,问:“准备好了吗?”
“准备?”孙寓摸不着头脑。
“啊,无所谓了。”那人扬起手,孙寓立刻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对方慢慢走过来,身上宽松的白衬衫被海风吹的在空中猎猎作响。
“你不用怕。”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声音轻柔低沉的恍如小提琴的弦音。他右手高高举起,额发在风中舞动,万千星光落进他的掌中,连新日都失去光芒重新沉入海平线下。
孙寓愣愣的睁着眼,忘记了躲藏。
“你不用怕,因为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孙寓喉咙里仿佛卡了一颗石头,紧张的连说话都断断续续:“你,你到底是谁?!”
所有光芒在他手心中凝聚成一个鸡蛋般大小的球,他轻松地抛了抛,两指夹着,靠近孙寓。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但是你一定不能忘记。。。。。。”他直视着孙寓的眼,目光诡异到恐怖。
孙寓看着他棕色的巨大瞳孔,终于明白了,对方并不是人。
但是为时已晚,光球如同锐利的箭,被那人轻轻松松地插进自己的额头。白光霎时间射出,孙寓痛苦的大吼,双眼几乎已经被灼瞎,耳边却依然听到那人说的话。
“你一定不能忘记,你是谁。”
他现在痛苦的只想死!
孙寓看不见东西,无头苍蝇般乱撞,最后一脚踏空,跌入漆黑的海水里。光芒随着他离去,海神庙只剩下一片虚无。
天空中传来靡靡佛音,却并非普渡,而是惩罚。
“如是一切诸业障 ,悉皆消灭尽无余 ,念念智周与法界,广度众生皆不退 ,乃至虚空世界尽 ,众生及业烦恼尽 ,如是四法广无边 ,愿今回向亦如是。”
“众生皆忏悔,南无阿弥陀佛。”
孙寓觉得自己仿佛在虚空中沉浮,如同母腔中的胎儿,卷缩着躯体,不知该飘向何方。直到佛音散去的那一刻,所有痛苦也随之消散,世界终于重回宁静。
他陷入彻底的沉睡,却偏偏又在睡梦中清晰地听见一句话。
“快快醒来吧,我的齐天大圣。”
☆、西游
大唐贞观十三年,世间贪淫乐祸,多杀多争。观音显像于东土,下凡寻有缘之人。玄奘法师得太宗李世民赐号三藏,改姓为唐,奉命远去西天取大乘真经。
一路艰难险阻,鬼怪横生,三藏尚未踏出大唐边界,便险些命丧黄泉,幸得观音菩萨点化,于两界山收得齐天大圣孙悟空为弟子,后又经高老庄,流沙河,分别度化天蓬元帅猪悟能,卷帘大将沙悟净,鹰愁涧白龙化马,师徒四人始相聚。
西天路遥遥,心志难坚定,唐僧手无缚鸡之力,而三名徒儿又皆非凡人,不得管教之法,直至观音授与紧箍咒,方尊师为主不题。
贞观十六年夏,师徒行至白虎岭。芳草萋萋,烈日灼灼,玄奘歇于老树下,目眺远方,只觉得取经不易,难晓何年何月能结束,却不知早已是另一个开始。
猪八戒扔了行李,睡在三丈远处,一声不吭,冷漠难近。唐僧早就见怪不怪,招手叫三徒弟沙悟净从包袱里找出水壶来,慢吞吞的喝了几口,叹了气,愁眉苦脸抱怨道:“这地方天高水远,山又这样大,只怕是再过十来日也难走出去啊,真真是累死我佛也。”
沙僧蹲在旁边整理行李,附和道:“那可不是,只是有什么法子,天高皇帝远,喝口水也要问那土地爷讨,我都三天没吃饱过了,满嘴树皮味。”
“你这般强壮还挑嘴,没瞧见为师都瘦了不少吗?你二师兄还是头猪呢,也没见他抱怨过啊。”
悟净听完哈哈大笑,猪八戒只管闷头睡,对二人的谈话内容充耳不闻。
唐僧歇着歇着便饿了,四处张望,问:“悟净,你大师兄又躲哪里去了?”
“我也没瞧见,师傅你坐着,待徒儿去寻寻。”
唐僧点头应了声,从怀里掏出之前路上乌巢禅师赠予的《心经》仔细研读起来。
数十里外的山间内,一只穿着虎皮裙,戴乌僧帽的猴子静坐于水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水中倒影出神。
他需要静一静,就算已经来了半个多月,每当看到这张脸时仍旧是没办法淡定,脑子里数万只草泥马随时准备着彻底踏平他的理智。
尼玛啊!他穿越成了一只猴子!孙悟空!西游记!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只是任凭他心里如何激动不已,水里显出的也还是那张毛茸茸的,平静的脸,眼神波澜不惊,仿佛一潭冻住的水。
显然,这个身体并不是百分百的由他控制,孙寓每日来安慰着自己,缘份天赐,命中注定,况且他也实在找不着解决的法子。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他在这里,那孙悟空去哪儿了?他以后会不会被无所不能的美猴王当成妖怪一棍子打死?
他想想便心惊胆颤。
西游记是个人都从小看到大,孙寓也一样,但是兴趣并不大,熟悉点的只有六小龄童版电视剧,大略的记得八十一难,很多细节却早就忘记了。现在是贞观十六年,唐朝,没水没电没宽带,还要整天牵着马在山沟沟里跑,作为一个几千年后的现代人他只觉得无比苦逼。而且似乎也没有电视里那么神话,他来了这么多天,师徒几个人每天风餐露宿,没睡过一天床,没吃过一粒米,唐僧还可以靠着包袱里的几个干馒头充饥,他们就只能喝水啃野果,这么烂的待遇,真的是神仙吗?
孙寓看着倒影泪流满面,心里无比想念千年后的老干妈和酸菜牛肉面。
他妈的!如果再让他碰见那个圆眼睛的骗子,他绝对……绝对……绝对躲得远远的!没错!
“大师兄,大师兄……”
远处传来喊声,孙寓忙站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沙和尚使了乘风之术寻他来,于是准备应声,却又冲那水面扫了几眼,确定自己看不出明显破绽后,丢了个石子进水里,打碎倒影,方朝三师弟叫道:“这边。”
沙和尚找到方向,急匆匆落下地,怨声道:“好哥哥哟,你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师傅找不着你正着急呢。”
沙和尚长得乌黑莽撞,身高足有七八尺,面呈蓝靛色,须发如兽毛,手筋似老松,一天到晚扛着月牙弯刀杖,着实不是普通人的长相。孙寓刚来那天被吓得不轻,简直不敢跟他对视,直到后来相处久了才慢慢发现,这厮看起来凶恶,实则就是一个嘴长心软的小男人,时不时的还会犯犯娘炮病,朴素僧袍里面套得是流沙河里带来的金色内裤,每日起床必对着月牙杖打理发髻,着实与想象之中的差别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