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语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节哀。”
“谢谢,”江重行心脏下意识地抽痛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痛意压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现在还好吗?”
“挺好,”陆憬说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现在在中东做医疗支援。”
“那岂不是很危险?”江重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秦衷。
果然,陆憬下一句话就是:“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危险。”他喃喃自语似的:“有时候早点死,也许更好。”
江重行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劝劝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自己都走不出来,有什么资格去劝他?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陆憬似乎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语气又恢复了他惯有的平静:“人总是要死的,不过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就明白了,其实人这一辈子真的很短。”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陆憬才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江重行看着眼前的碧海蓝天,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大概能猜到陆憬的想法,他不想自杀,但他的心结又无法排解,于是他就开始找死——去中东做医疗支援。那个地方对一般人来说,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的地狱。
这样一来,既给国际医疗事业做出了贡献,如果一不小心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这几天,江重行一直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中。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就这样在江洲做一辈子的生意吗?
柳清宵的死好像从他的灵魂里带走了很多东西。
他就这样坐在柔软的白沙上,海风吹拂,带来丝丝的凉意,江重行的皮肤上起了细小的疙瘩。
他就这样在沙滩上吹了很久的风,像一个很久很久之前孤单的哲学家。
解决这件事花了差不多十天的时间,这期间也有好消息,江洛父子被引渡回国,按照国内法律,估计江洛父子会把牢底坐穿。
十天过去,江重行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不少,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和十天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消瘦了一些。
下了飞机,踏上熟悉的土地,江重行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慰藉。
他一刻也没有耽搁,把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和江漪简单地交接了一下,就叫了一辆车回了江家老宅。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柳清宵,像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见到了一汪清泉那样急不可耐——哪怕现在只能看到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江老夫人看他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地出现在家门口,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边把人拉进来,一边数落,数落完就让佣人端吃的东西过来。
“不用了,”江重行只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清宵的墓地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对外公布的信息仅止于葬礼部分,后来的下葬等等全部保密。
江老夫人削苹果的手一抖,一条长长的苹果皮就这样断了,她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有点生气:“你这孩子,跑了那么久也就算了,怎么还咒小柳呢?”
“啊?”江重行好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一样,坐在沙发上,一脸茫然。
“人家小柳也不容易,”江老夫人重新拿起那个苹果,絮絮叨叨,“本来手术就不算太成功,还要费心思帮你料理公司里的江洛一派的余孽。”
江重行像是触了电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他脸色憋得通红,嘴唇颤抖,抓着江老夫人的胳膊,几乎是语无伦次:“阿清他没……没事,还是好好的,是不是?他没死,还活着。是不是?”
这下,江老夫人总算是觉察出他的精神上的一点不正常来。想了想,江老夫人拍着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柔声安慰:“人还是好好的,就是虚弱了点,还在休养。”
怕江重行出事,江老夫人不敢多犹豫,马上让司机开车,亲自陪着江重行去柳清宵休养的山庄。
这个山庄是江老夫人娘家的产业,到她手里还没有十年,所以江家这边知道这个山庄的人并不多。
江重行坐在后排的座椅上,目光茫然,双手却攥得紧紧的,脸上还残存着情绪激动所导致的涨红,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原来柳清宵他没死。江重行此刻几乎要哭出来——喜极而泣。
什么江洛父子、什么余孽、什么公司,统统去他妈,江重行的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别的念头了,他只要知道柳清宵还活着,没留他一个人在这操蛋的世界上就够了。
这次司机也知道事情紧急,一路油门猛踩,压着限速开,总算是在江重行把自己的手心掐破之前到达了柳清宵所在的山庄。
山庄很安静,是真正意义上的山庄,位于半山腰上,周围基本没有什么住户,只有山脚下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村庄。
柳清宵今天起床很早,他睁开眼睛,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翻身坐起来,今天似乎很幸运,坐在床边时没有什么眩晕感,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阳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窗玻璃落在了床边的一枝白玫瑰上,这枝玫瑰已经插在那个陶瓷花瓶里很久了,花瓣的边缘泛出些许枯萎的黄色。柳清宵顺手把它从花瓶里抽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整个山庄还是静悄悄的,连佣人的脚步声都像猫走路一样。
柳清宵很享受这种安静,也许是手术后遗症,他有些轻微的神经衰弱,不能生活在太吵的环境里,现在这样刚刚好。
“柳先生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佣人给他端早餐的时候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谢谢。”柳清宵把原因归结为今天自己身体很舒服。没有让人烦恼的眩晕恶心偏头痛,他的心情当然不错。
他听着窗外啁啾的鸟叫,心情愉快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吃完早饭,他决定到花园里走走,晒晒太阳,顺便剪一枝新鲜的白玫瑰。
他穿了一身白,连披在肩上的外套也是白色,站在那丛白玫瑰前,几乎要与花融为一体。他将手里的剪刀放到一边,拿起喷壶给花浇水。
可能是今天起来太早,佣人还没来得及整理花园。柳清宵这样想着,有些漫不经心地把水喷在花瓣上。
阳光下,每一颗小水珠都映出了一个七彩斑斓的小世界。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做家务,现在心血来潮浇浇花也是因为江重行。他没做手术之前,江重行在江家老宅养了一盆盆栽玫瑰,有一段时间,柳清宵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就是江重行背对着他,在给窗台上的那盆玫瑰浇花。
怎么又想到他了。柳清宵叹了口气,放好喷壶,重新拿起剪刀。
要剪哪一朵呢?柳清宵有些苦恼。这些花都开得很好,惹人怜爱。他有些纠结。
最后,他闭上眼睛,伸出没拿剪刀的那只手,随便摸了一朵。
他睁开眼睛一看,有些失望。相对于其他玫瑰,这朵开得不算大,也不算漂亮,花瓣还含羞带怯地紧紧裹着花蕊,看起来有些瘦弱。
但转念一想,选择这朵花怎么说也是命运的选择,或许命运是有些惊喜要给他。柳清宵没再多犹豫,抬起剪刀把那朵花剪了下来。
花朵刚刚坠落枝头,柳清宵便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雪松香气,下一秒,一个温暖的臂膀带着情绪汹涌的信息素香气将他牢牢裹进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
微风吹过,花朵摇曳。
柳清宵紧紧攥着手里的玫瑰,蓦地红了眼圈。
——命运的惊喜敲开了他的心门。
“我觉得,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坐在山庄客厅里,江重行喝了一口柳清宵亲手泡的茶,语气和神色都相当严肃,大有要和柳清宵好好掰扯掰扯这事的架势。
“这件事是我错。”柳清宵嘴上这样说着,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下次还敢”,他也是吃定了江重行舍不得拿他怎么样。
刚刚两人在花园里深情相拥了片刻,江重行便把他从怀里拎出来,像是拎着一只小猫咪的后颈皮,把人拎进了屋子里。
柳清宵可太摸得准江重行的脾气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江重行气得不轻,进了屋里就开始装乖,还亲自泡了茶。
但江重行对柳清宵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求和信号视若无睹,喝了他的茶,还是不肯轻轻揭过。
“好好好,”柳清宵败下阵来,他在江重行身边坐下,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到了江重行手上,“虽然很对不起你,但这件事我必须瞒着你。”
事情要从陈铭那天拿走的那些药说起。
陈铭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把检查报告给他了。意料之中,他的药被换掉了,换成了一种和麻醉药反应后会产生负性肌力效应的药物——很明显就是想要柳清宵死于“手术意外”。
现在去调监控追人肯定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就算抓到了人,能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找到幕后谋划的那一群人还是问题。所以投毒人的线索要慢慢追,追到一次就要钓到一条大鱼。
他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时间肯定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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