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蕴真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偶尔帮师姐登一回台,就碰到个如此无礼的好色之徒!他不敢想象若是今日这个姓范的混蛋看到的是花辛夷,会不会不顾一切地直接去强取豪夺。
这王八蛋!真当唱戏的都是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吗?谷蕴真气得牙痒痒,脸上却烧起来,纯情如他,到底接受不了这样直白的调戏。
他又怒又恼,把袖子一掀推到手肘,作要揍人状,边走边想,本人从小习的不止是戏,武也不曾荒废过多少。他这就不惜浪费光阴,大驾光临,让姓范的尝一尝芙蓉花下死的销||魂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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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山温泉宾馆1027号房间。
范余迟把随身带的东西全都丢在桌上,除了钥匙钱包类的物品,零食居多,有几小包国外的黑巧克力,一个细长的笔盒,还有几颗飞机上领了但是没来得及吃的奶片糖。
客房服务员送来的晚餐在餐桌上都要凉透了,他却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范余迟点燃了一根从床头柜里找出来的蜡烛,把它塞到一个玻璃杯里,然后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开始了一场可能永远没有终点的等待。
有时候等待确实挺累人的。
他这么想着,对那些在漫长的等待岁月之中发了疯的人,也产生了些微的共鸣。
蜡烛最后全部融化在了玻璃杯里,杯子里的蜡软成一团,缩在一起,看起来糜烂又肮脏。而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转过十二点。
范余迟终于起身去了浴室。
但是他在打沐浴露的时候,听到了门铃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只有两下,要不是范余迟这么多年练就了极好的耳力,可能就会那样错过了。
他伸手关掉热水的开关,房间里却再也没有声音响起。如果是别人,也许会对自身产生一点怀疑,疑心自己是否幻听。但是范余迟不会,他直接扯了一件浴袍把自己随意一裹,拉开浴室门,飞快地奔向门口,然后猛地打开房门。
门外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下一秒,谷蕴真从左边探出头来。
但他看都没有去看这人的脸,出手如风,直接一拳送上,并愤怒地喊道:“我打死你这个下流无耻的王八蛋――”
那一拳准确无误地砸在范余迟脸上,他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顿失平衡,仰面往后跌去,但这人天性有种不能独自吃亏的座右铭,于是立即抓住谷蕴真的手腕,要拉他一起死。
谷蕴真挣脱不及,被迫无比憋屈地一起摔下去,在这一过程中,他灵巧地曲起腿,压在了此人的肩膀上,并出拳再揍,同时恶狠狠道:“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离奇的是,范余迟先生被揍了几拳,却毫无反抗之意,只是在他拳脚的间隙里,伸手把湿透的头发往上一抹。
这一下就露出了那双天生微弯的眼睛,谷蕴真全身的动作霎时一僵,拳头堪堪地停在他高挺的鼻梁前一寸,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池、池逾??怎么是……”
话音未落,他人就被掀下去,池逾准确地把大开着的门一踢,那门砰地一下应声合住。谷蕴真满脸茫然地被他捞住腰和后脑勺,抵在刚关上的门边,池逾接他的话道:“……怎么是我?怎么是你?我还想问呢,闭嘴。”
谷蕴真很快就体会到一种备受折磨之感。他能嗅到池逾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和他碰到的地方又感到一阵潮气,于是猜测这人刚才怕不是洗澡洗到一半就冲出来了……
他只觉得气氛诡异到无法忍受,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戳了戳池逾的肩膀,闭眼请求道:“你能不能松手?”
这样抱着,说不准要出什么事的。
谷蕴真把下半句吞回肚子里。
池逾说:“我也想松手,但是我足足等了三个小时四十多分钟,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地等来了人,又不由分说地被当头揍了一顿。你以为我是纸糊的,没有脾气?你叫我松手,当然可以。但是我可不敢保证,我的手有了空,之后会怎么弄你。”
他说着,果真要松手。谷蕴真不认为他在开玩笑,忙不迭地架住他的手臂,又害怕又好笑地道:“那还是千万不要松了罢!”
于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笼住另一个满面通红的,场面一时极为滑稽。此时此刻,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他们谁也看不见谁。
池逾心里揣着气,不肯发出来,沉重的呼吸就洒在谷蕴真耳边,那只耳朵又一点点红起来,他极为阴沉地盯了片刻,在心里已经不知道把谷蕴真上了多少道刑。
谷蕴真突然把额头稍微一低,挨在池逾的半遮半掩的肩窝里,他抿嘴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有点站累了,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要靠的话为什么不靠门?往后靠不是比往前靠更舒服?池逾脑袋里冒出一连串问题,但他没有问出口,实际上他比谷蕴真还要脱线,按理来说今晚他要回池府,要去把拍卖会上的拍品送给池夫人,并听从她的安排。
但是他只不过中途去了一趟颂梨园,见了一回冷拒霜的风姿。那些早就制定好的计划就成了不值一提的垃圾,轻而易举地被丢弃了。
池逾看着谷蕴真通红的耳朵,说:“这样让我消气的方法倒很管用。”谷蕴真立即抬头表示抗议,他根本不是用这种行为给池逾消气!池逾却把视线与他错开,笑道:“再接再厉。”
他去浴室拾掇身上的泡沫。谷蕴真虽然受了污蔑,但终于得以自由,在房间里乱走游荡,又忽地看到桌上散落的东西。他于是在小沙发上坐下,端详许久,在心中揣摩那是不是池逾答应好要给自己带的东西。
左思右想很久都没有结论,这时池逾从浴室里擦着头发出来了,他说:“喏,你的糖和笔。”
所有令自己摇摆不定的事,却毫无理由地给了他一锤定音的权力。
谷蕴真坐在那里没有动,池逾擦完头发回来,见他还在盯着自己,于是奇怪道:“你看我做什么?”
谷蕴真无声地张开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十分心焦。他像是积蓄了许久的勇气,才堪堪能够说出这么一句:“……我也可以洗澡吗?我难受。”
说罢,他还很低地补了一句池逾的名字。
池逾捏着毛巾,脑子被上涌的血气糊得智商直接蒸发了,他结巴道:“可、可以,浴室里什、什么都有。”
等谷蕴真进去之后,池逾在沙发上撑着额头,痛苦又绝望地追溯自己几个小时之前的想法,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谷蕴真送房间钥匙?他当时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但凡换一个随随便便的人,他绝不会有这种纠结。
池逾生来随性而为,恣意妄为,他的人生理念浅薄地可笑,就是不枉此生,及时行乐。
但唯独对谷蕴真,他就无法随性,更遑论恣意。
不仅变得畏葸不前、自相矛盾。
甚至还开始自欺欺人。
第35章 掩红
花洒里喷出一束束细细的水流,打在脸上,让视野变得极为局限。谷蕴真仰头伸手把头发往上推去,感觉冰凉的水滴并没有让脸颊降下温来。他关上淋浴花洒,擦干净水珠,给自己裹上一件和池逾一样的浴衣,然后迟疑半晌,没有找别的,转身推开了被水汽糊得朦朦胧胧的浴室门。
池逾正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听到动静就立即坐起来,往床边大步走去。谷蕴真一脸迷惑,就见他翻出电吹风,对着自己一抬下巴,说:“来。”
大少爷还会做这个?谷蕴真受宠若惊地在床边坐下,乖巧地垂下头,露出纤细白皙的后脖颈,他不知道池逾戳在那里面色惊奇。池逾相当震惊,心说不我不是要帮你吹头发,我只是帮你插个电源线而……
然后他一低头,就看到谷蕴真毫无防备的后颈,于是脑子里那道想法刹那中断――而、而什么来着?去他娘的,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不做。
电吹风声音很大,两人都没有说话,谷蕴真的湿发很快被暖风吹干,柔软的黑发在池逾手里滑落,谷蕴真的右手撑在脸侧,白皮肤衬得那一点鲜红的胎记尤为扎眼。
池逾有点失神,一直到头发都吹干了还在吹,谷蕴真居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任这人用暖风对着脑袋一个劲地摧残。最后还是池逾自己反应过来的。
他匆忙关掉电吹风,轻咳几声,顺势坐在床侧,又瞥见桌上的笔盒没有打开,于是问道:“我给你带的东西不喜欢吗?为什么不拆开看看?”
谷蕴真转过身来,眉眼间有种新浴之后的特殊的柔软,他把手放在床上,胎记在雪白的被子里显得触目惊心地红,像雪堆里的火焰。他微微笑着,答非所问道:“在这之前,你不应该解释些什么吗?范余迟先生。”
池逾挑眉道:“有什么好解释的?陵阳城谁不知道范余迟是个假名字?只是不知道面具后他长什么样罢了。”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身体便听从感性的召唤,挨近些,又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心里的某些东西便似乎被这气味唤醒了,他轻笑一声,说:“而我只想告诉你他是谁,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