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夏洛克发出毫无自觉的沉吟。
“没错,假如小约翰不是男性,他的气味是‘剃头匠’费尽心机也要捕获和收藏的。小约翰闻起来像粘腻浓稠的金黄的蜂蜜,又像浸泡在牛奶里的饼干,还有一点壁炉里温和燃烧的木炭香气,又如同被清泉冲击浸泡的光滑鹅卵石,还带着些许植物的辛辣与火药的刺激,这种香气沉稳、收敛又让人发疯。凶手是一个美的收藏家,他正完成着一副惊世骇俗的图画,还缺乏一笔点睛的颜料;他演奏着一曲盛大的歌剧,最后一幕还差一段最惊人的音符。”
“告诉我怎样找到他。”
“你的父亲是个传统意义和世俗公认的好人,告诉我,他希望他的儿子成为他那样的人吗?他是怎么教育他的独生子的?”莱克特博士答非所问,他摊开双手,示意布鲁斯回答。
“是的,我父亲留给了我最优雅的教养,和人之为人应当坚守的底线。”
“告诉我,小布鲁斯,那两声枪响带给你的仇恨和创伤,是否时时与你自幼养成的高贵教养激烈斗争,不断冲突,让你备受折磨,无法承受,以至于不得不产生另一重人格、另一种身份,才能让你所执着的邪与正,得以在蝙蝠侠与布鲁斯·韦恩之间并存?”
布鲁斯沉默了几秒钟,低沉的说:“他与他的老对手——哥谭的全部疯子一样——是个病人。他把半数疯子和罪犯关进了阿克汉姆疯人院,其中有一间会留给他自己。”
☆、这个世界绝对不正常八十二
Chapter82 布鲁斯·哈姆雷特·韦恩
“为什么要选择蝙蝠作为你的图腾和化身呢?”
“恐惧。在人们挣扎求生的哥谭市,官^员们同黑帮勾结,警^察是罪犯的保^护伞。新调来的局长詹姆斯·戈登想在一个堕落的城市做一名好警^察却屡屡碰壁,而刚回到故乡准备扫尽罪孽的布鲁斯·韦恩,在伤亡和流血中懂得,惟有让人恐惧才能叫人敬畏。”
“把你的愤怒凝结成恐惧的实体,剜入一个城市最腐烂的核心吗?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途径,不错的处理自己愤怒的途径。我对泛泛而谈有些厌倦,接下来我想知道一些细枝末节,准备好了吗,小布鲁斯?”
布鲁斯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仿佛颅腔里灌了铅,重得挪不动一样。
“一家人遇到劫匪的时候,你们进行抵抗了吗?”
“没有,劫匪开枪太快,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自我防卫。”
“你父亲一定挡在最前面了?”
“是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枪声就响了。”
“假如你父亲拥有你现在的身手,能不能对付那个劫匪?”
“这是完全可能的。”
“他对哥谭日益恶化的社会治安做出过什么贡献吗?”
“父亲是个医生,他致力于捐款和救死扶伤。”
“也就是说,你父亲的作为其实能力非常有限,是吗?”
“他不像我失去了一切,自然没有献出一切的自觉。”
“那么,你恨他吗?”
“什么?!”这是221B其他成员合在一起的惊呼。
布鲁斯仍然神情自若,如果忽略他不断握紧的拳头的话:“把天灾人祸归结于他人的错误、失策和不作为,确实可以让自己好过一些、获得解脱,但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软弱。”
“你软弱过吗?”
大家的呼吸在这一刻被阻断在肺里,起居室内鸦雀无声。几道或担忧、或愤怒、或不解、或同情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布鲁斯身上。
而布鲁斯颓然放开了紧握的拳头,低声说:“我曾经恨过他,恨他任由罪犯们横行无忌,恨他抛下我……以一个八岁孩童的全部爱和恨,可人终究要往前看。”
曾经惹得他勃然大怒的问题,那些松香一样凝结在记忆深处的旧恨,那些凝固干涸在小男孩心里,那些他不愿回顾甚至不愿相信的对父亲的恨意,已经在岁月和成长中淡然,直到终于能够坦然面对。
“在向前看的过程中,你父母灌输给你的高贵教养,与八岁的创伤引发的仇恨,是否在内心不断斗争,给你带来日复一日的折磨呢?”
“To be or not to be,是的。”
“这种挣扎和斗争是不是太过强烈,以至于你不得不产生另一重人格、另一种身份,才能让心中的善恶正邪,得以摇摇欲坠的并存呢?”
“是的。”
“那么再一次告诉我,为什么要用童年最恐惧的蝙蝠,作为自己的化身呢?”
“因为我要扮成自身的恐惧,去伤害我所憎恨的人。”布鲁斯像被催眠了一样,低沉迟缓却毫不动摇的说。
“布鲁斯!”
“蝙蝠侠!”
“韦恩!”
“哦天啊!”
爆发性的呼喊像烟雾弹一样,在起居室里炸开,显而易见的是,一众超级英雄,被布鲁斯这一点也不超级英雄的内心剖析惊呆了。
没有什么行侠仗义,没有什么扬善除恶,没有大家所熟悉的“正义”,“公平”,甚至没有他们所熟知的蝙蝠侠的“牺牲”和“奉献”……
只有一个满面垂泪却咬牙切齿的无助的男孩,倾其全力的复仇。
“所以你会对罪犯动用私刑?”
“是的。”
“所以你在打击罪犯的时候,有时会焦虑和失控?”
“是的。”
“所以罪犯们害怕蝙蝠侠,不是因为害怕受到正义的制裁,而是看到了某种,更为邪恶的存在?”
布鲁斯似乎不想承认,但在最后关头,仍然疲惫的点了点头,轻声说:“是的。”
起居室早已恢复了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的安静。
“有一根准绳约束着你,是这样吗,布鲁斯?这根脆弱而坚韧的绳索拉拽着你,即使你差一点点就要变成真正的都市恶魔,却因为内心最后的坚持,仍然还是骑士?”
“我为了消灭我的对立面,不得不站到对立的一面。”
“凝视深渊的同时,也被深渊所凝视……”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条绳索足够坚固吗?”
“我不知道,莱克特博士,我不知道。为了更好的打击罪犯,我放弃了许多拉住我的东西。友谊,爱情,正常的生活……布鲁斯·韦恩越来越单薄透明,或许这条绳索已经细若游丝了。”
“你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要么就是以英雄的身份牺牲,要么就是活着看到自己逐渐变成恶棍。”
“这你就错了,莱克特博士。”布鲁斯轻柔的嗓音转为低沉,“蝙蝠侠永远有无数种备案,他会在自己彻底堕落成恶棍之前,把这种危险彻底毁灭。”
华生的蜘蛛感应一时间警铃大作,毛骨悚然,大家全都是或悲哀或震惊或者“原来如此”的神色,而室内的温度似乎也低了。
“果然,蝙蝠侠是可以被唾弃的、可以做出别人没法做出的、正确的选择。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宁愿把顽固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送进注定会逃出来的疯人院,也不愿干脆利落的解决他们,好让下次疯子们心血来潮跑出来的时候少死几个人呢?”
超人“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各种情绪在他眼中翻腾,他甚至克制不住的飘了起来。
“这就是官方组织与民间组织的区别吗?比如官方可以合法^杀^人?”隶属于官方组织神盾局的托尼·最嘴炮的复仇者·斯塔克小声说。
布鲁斯拽着克拉克衣服的一角,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大家都知道,谈话已经进行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除非燃油耗尽自行停止,任谁也没办法毫无损伤的止住这列失控的火车,超人也不行。
凯尔只好老老实实坐下,摊开双手作小记者状,虽然他的话与记者什么的完全不沾边:“好吧,我可以让彗星停止脚步,让行星逆转轨迹,却没办法让人们停止互相伤害。”
“这正是超级英雄所不能之事。”华生一句无心之言,让超级英雄们心有戚戚的沉默下来,显然是沉浸到了某一次或者无数次无能为力的时刻。
“神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不是吗?更何况凡人。我不能杀人,莱克特博士,这是吊着我不堕落的最后也是最坚固的绳索,也是我与我要惩罚的那些人之间唯一的区别。”
莱克特博士轻轻摆动他的头,油光水滑的头发像某种哺乳动物最好的皮毛:“让自己坚守底线的真实动力,无非是不想成为自己所痛恨的那种人,这个连最少读书的现代人都很容易理解。但在我看来,小布鲁斯,你过于紧张和担心了,要是你能放松自己,你会快乐自在很多的。”
蜘蛛感应再一次警铃大作,果不其然,汉尼拔·莱克特的名言脱口而出:“我们无法创造我们的本性,它们与肺、胰脏和其他的一切东西随我们天生而至。何必要和它们过不去呢?你为什么担心自己杀人后会堕落呢?是不是因为你担心自己爱上那种生杀予夺的感觉,再也停不下来呢?”
“罪恶很可能令人沉迷,我无法否认这一点。”
“为什么不呢?比如杀人,在上帝看来它一定是让人着迷的,他整天都在干这个不是吗?他自己经常让几百人丧生在飞机失事中,或者让教堂的屋顶砸在他的信徒身上,他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谋杀凶犯而对你斤斤计较的,他会宽恕你的,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