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信黎第一次正眼朝这边看了看,敏锐的看到了怀恩的半张脸,另半张脸被地中海的大脑袋给挡住了。
三个多月了,路信黎还是能想起在台灯下、在镜子里的那张脸。那张迷蒙的、哭泣的、羞恼的小脸蛋,这张让他这几个月只要跟人上床必然得想着才能尽兴的脸,就这么毫无准备、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出现在这个包间里。路信黎才相信那一晚是真实的,不是他做梦,也不是什么狐狸精化身成人吸人精元的茶楼画本。
路信黎低头跟宗远说了几句,宗远点点头,对着地中海男说:“袁经理,航线从泉州延长到香港,油料供给方面能跟上吗?准备在哪个点再设供给站?”
地中海男没想到被老板点名,紧张的说:“应该、应该能的,以防万一在汕头会设个供给站。”
怀恩在后面赶紧给翻译了。
路信黎转了转拇指的扳指,懒洋洋的说:“这位翻译,请你站起来重复一次,我没有听清。”
怀恩只觉莫名其妙,刚刚这地中海男明明用中文说的很大声好不好。可也没办法,顾客耳朵不好,他也只得体谅,于是站起来,目视前方,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刚要坐下,路信黎用英语说:“翻译的很准确。”
怀恩这次看向他,即将脱口而出的“thank you”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这张脸、这张脸他不会忘记,到死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在镜子里,他站在自己身后,就那样........
路信黎笑着看着小翻译一瞬间脸爆红,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的样子,心情大好。原来他不是没认出来我,只是被那个大脑壳挡住了视线!
路信黎露出和善的微笑,似是体谅小翻译的薄脸皮,“好了,坐下吧。”
怀恩腿已经软的站不住了,随着他的话坐在了圆凳上,脑子里已经沸成一锅粥,怀恩想起大厨做的八宝粥,红豆、黑豆、绿豆、大米各种颜色混在锅里咕噜噜的翻滚着,心想自己的脑子估计现在也是这种情况。
怀恩想跑,可眼下还有工作,他不能这么不敬业,若是他跑了,这么好的公司也进不去了,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对对对,还有工作,怀恩努力的听着场上的英语,不论谁说的都赶紧给翻译,不让脑子有一刻空闲。
他感受到了对面那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一下一下扫在自己身上,他努力的缩在地中海后面,尽量不跟他视线有碰触。
怀恩也从外国佬和另一个上座的老年男人口中知道那男人就是MR.LU,老年男人叫他阿黎,路三公子。
啊,路公馆他是回不去了。
怀恩开始操心今晚上要去哪里睡?
或许公司的值班室能借宿一下?
还有一章。
第六章
这次酒桌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小翻译们从包厢后门出去,怀恩快要上车时被经理拦了下来,他对怀恩说:“你等下还有翻译任务,先留下来。”接着把身边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介绍给他:“这是周助理,你跟着他走,机灵点。”
怀恩认出这个周助理就是刚才来公司接翻译的人,信以为真还有别的翻译任务,跟着他回到大三元。进了一个包厢,怀恩进来才发现这更像是一个酒店包间,里面还有床和透明玻璃的浴室,周助理面无表情的告诉他,让他在这里先等等,一会儿老板就回来,说罢,便推门出去了。
怀恩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本来抱着侥幸,但尝试打开房门发现被锁后,就知道一定是那个路三少搞的鬼!
怀恩坐立不安,又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去主人家的客房洗澡是自己不对,可是那天晚上他也不该这么对自己!
但其实怀恩心中更大的恐慌是,如果路三少要追究自己偷用浴室的责任,一定会把姑母牵扯进来,要是万一姑母被路家赶出来........怀恩害怕这种可能,他跟鸵鸟一样逃避着不去想这种可能。
等了大概半个钟头,门从外面被打开,路三少顶着他那张俊脸和玩世不恭的笑出现在怀恩面前。怀恩紧张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瞪着路三少。
“哈,别这样看着我。”路三少显然心情不错,露出大大的笑容,潇洒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叠纸朝挥怀恩了挥,“李怀恩同学,请坐,要喝点什么吗?”
路三少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怀恩心里早有准备,颇为镇定的回:“不喝,谢谢。”
路信黎看着故作镇定的少年,有心逗他,“既然这样,那我就步入正题了!请问李怀恩同学,为何会在六月二十一日凌晨时分出现在我家——也就是路公馆二楼的客房浴室里呢?我保证我们路家可没人邀请李怀恩同学去我家做客吧?”
怀恩瞬间脸爆红,他知道自己没经主人同意就去人家里洗澡是不对的,更不能说是姑母让他去的,自信心一下被打击大半,只能低头懦懦道:“是我的错.......”
“确实是你的错。”路信黎正义凛然的点头,“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你要不要解释清楚?不然的话,我可要报警了........”路信黎停顿片刻,看着少年纠结、无助的神情,更觉有趣,装模作样的叹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少东西.......”
“我没有拿你家任何东西!”怀恩马上否认,他既害怕又羞愧,眼眶发红,但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再次强调:“我真的只是去洗澡。”
“洗了几次?”路信黎确实好奇。
“.......”怀恩低头,后悔自己这么贪恋那便捷的莲蓬头,那温热充足的热水,但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他自暴自弃道:“两年了。”
“啧啧啧”路信黎真没想到竟是这么长时间,后悔自己两年来没回沪一次,要不然早就逮到这偷热水的贼,也早就能操到这么妙的人了,不过现在也不晚,他做痛心状,“要是震旦大学知道门下的学生竟然是潜入别人家偷偷洗了两年澡的贼,也不知做何感想!”
怀恩仰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路信黎,不敢相信般看着他:“您要把这件事告诉学校吗?”
“我不该告诉吗?”路信黎反问。
怀恩踌躇不答,他没想过这种可能,这次他真的哭了,他千辛万苦才考上的大学,他对不起姑母,对不起爹娘.......怀恩一瞬间想到了死,如果真的被学校知道,一定会开除他,哪个学校能容忍一个贼呢?被开除了,他又能去哪儿?对得起谁?
路信黎看怀恩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知道自己不能玩太过,连忙找补,道:“我其实知道你是文妈妈的侄子了.......”
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起了反效果,怀恩一下子腿软跌落在地毯上,他凄哀地膝行到路信黎脚边,激动道:“不关姑母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想被人看到、看到身子.......不想跟人共用浴室才跑到客房洗澡的!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双眼通红,双手抓着路信黎的膝盖,好似路信黎不信,他立刻就要给路信黎磕头似的。
路信黎可不想跟心心念念的人关系搞的太破碎,他看了助理搜集到的关于怀恩的资料后就知道,他这种小孩心眼小的很,逼的太过,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毁了。路信黎赶紧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文妈妈是我母亲的人,我相信她的为人,这事本就与她无关。”
果然,怀恩一听,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身子也软了下来,还生了胆子把手从路信黎手中抽了出来,他眨着一双大眼,天真的问:“那路三少是原谅我了?”
路信黎翻脸比翻书还快,笑,“那倒不至于。”
“那是要把我送给警察?还是.......告诉学校?”怀恩心中忐忑,他并不愚笨,如果愚笨也不可能在两年内考上震旦,可他总是还存着一些天真幻想。
路三少亲自打破了这点天真,“那得看你表现。”
“什.......么?”
“你懂得。”路三少眨眨眼,觉得自己很俏皮。
可在怀恩眼里就是恶魔眨眼,恶鬼的凝视,怀恩心想的那只靴子终于落了地,之前给自己的心里建设此刻起了作用,他挺起胸膛,仰起脸,学着经理的那种强势、市侩的样子,强硬道:“我可以赔你钱,虽然一时还不了,但我可以分期还,我现在在茂洋商行做翻译,每个月都能挣二十块钱,用不了多久连本带利就能还清的!”
“我的小傻瓜。”路三少慈祥的拍拍怀恩的脑袋,“你不知道高利贷吗?”
“什么?”怀恩迷糊。
路三少耐心的给他解释:“就是,我想你怎么还,你就得怎么还,我想你多少利,就得多少利。而我,就想睡你,你用了我家两年的浴室,最起码,我得睡你两年。”
怀恩入坠冰窟,本该是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却让他面上血色全无。
两年?只是一夜都让他噩梦连连,这四个月不知道从梦中惊醒过多少次!
“当然,我睡了你,你做的事就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警察、你的学校和我的家人。”路三少郑重其事的说,还好心开解他:“你也不用担心一定要睡够两年的,我一年有两个月能待在上海就不错了,而且等着我去睡的人从路公馆排队到黄浦江,你一年估计也就能排上几次队,也不算太糟,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