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世一边清理一边记下需要购买的替换品。等写完后,他捏着一张长长的替换清单,感到了轻微的羞愧。他把清单折叠放进口袋里,用笤帚清理地面作为收尾。扫到中途,久世听到了猫的声音。
“……在干什么?”猫站在房子通向车库的侧门。它刚退烧不久,神色看起来还有些萎靡,声音也是闷闷的。
久世向着它笑起来,指向角落的圆木:“想给你做个窝。”
隔了大半个车库,久世还是清楚地看到猫翻了个白眼。他好笑道:“又不想要?”
“不是——”猫想要解释,又仿佛不知从哪里开口,嘴唇徒劳地开合两次,最后只是气闷地喵喵乱叫了起来。久世也习惯了它词汇受限便喵喵叫的习性,私底下认定了猫这时候是在用喵语咒骂。久世自己家教严格,从来不用脏字,可不知怎么,想到这只猫意气用事、愤愤不平地赌咒喵喵叫的场景,却并不反感,只觉得可爱。
“你先别进来,地上有铁钉。”久世一边叮嘱猫,一边寻找着工具。他将笤帚靠在墙边,正要去拿簸箕,猫已经将载着簸箕的垃圾推车送到了他身后。
久世有些吃惊,忧虑猫在满地的木屑铁钉里踩伤,立即低头去查看,却意外地发现猫脚上穿着鞋。
说是“穿鞋”,其实久世那些旧拖鞋的尺码实在太大,跟猫的脚完全不成比例,滑稽得好像在划船一样。即便如此,一只猫能有“主动穿鞋”的意识,也是相当惊人的。久世盯着猫的脚看了半天,都忘了把木屑扫进簸箕里。
猫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嘟囔道:“你看什么?”
“看你。”久世的视线转向猫的脸。他真诚地感慨道,“作为一只猫,你实在太聪明了。”
“……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在调/情,还是认真的。”
猫费劲地吐出“调/情”这个新单词。久世完全不知道它从哪里学来的。还是说特意去查到的?想到这里,久世有点儿想笑。他忍住了。猫很少说这样的长句,又有个新词。久世想,它大概自己在心里练习了很久,才能说得这么流利。他为此心中一动,想去摸一摸猫的脑袋。然而久世自己手上全是机油与灰尘,他不想弄脏那些金灿灿的毛发。
久世决定给猫一些表扬。
“在认识你之前,我对猫丝毫没有好感。”他望向猫,正色道,“在我的印象里,猫只会扎堆吵闹,毫无纪律性、总是怀着恶意看人。我讨厌猫,也被猫讨厌。但你是特别的。”
猫明显没想到久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它猛地向后退了半步,视线左右游弋,就是不肯看久世。它的睫毛难为情地翕动着,可爱得不得了。久世不是擅长表现感情的人,自己也对那番交心的话感到些微羞耻。但猫的表现完全值得他的努力。
久世低下头,掩饰唇角不自觉溢出的笑容。他把木屑铁钉清扫成一堆,尽数塞进了手推车上的垃圾篓里。呆呆站在一边的猫此时才从久世的话里惊醒似的,慌张地接手过去,推着手推车向着车库墙边,好像逃跑一样匆匆远离了久世。
久世好笑地看着猫咪背影,没有急于跟上去。他先是仔细地洗掉手上的尘土,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水滴,然后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跟上了猫。还差一步就要被猫发觉时,久世猛地从背后把它抱了起来。
猫被吓出了一声大叫。
从受伤后虚弱期到最近的康复期,猫明显吃得更多了,体型也从病态的消瘦渐渐恢复一些。猫的体重比雪地那时重了好几磅,久世单手已经抱不动了。好在猫只是最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很快搂住了久世的脖子,配合他调整好重心。
“打声招呼啊!”猫埋怨道。它小心地避开久世右臂的夹板,将自己固定在久世的左肩上。久世笑着捏了捏猫的掌心。
第10章
丹尼腹部那道最严重的伤已经拆线一周了。
医生晚饭后检查了丹尼伤口的恢复情况。丹尼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到侧腹那一道长而狰狞疤痕。新生长出的皮肤与周围有明显的色差,边缘处还有未完全脱落的血痂。但最显眼的还是缝线的痕迹,像蜈蚣,或者说像墙上的喷漆涂鸦画,总之是丑陋而突兀的。丹尼磨了磨牙。蓄意伤害——不,谋杀未遂。他要把前主顾告得裤衩都不剩。
“之后会淡的。”医生安慰道。
丹尼半信半疑地伸手去碰,却被医生拦住了。医生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不要碰,不要挠。或许会痒,都是正常的。不要担心。”
丹尼点头表示理解。
实际上,丹尼在学日语的同时,也考虑过进修医学,但很快就头晕眼花选择了放弃——在此之前,他还想过攒够钱就去大学学点什么体面专业,现在他可以完全把“医学”从候选专业列表划去了——总之,丹尼半是放心半是放弃地将信任全权交付到了医生手中。
他已经在医生家待了一个多月,对医生的好感逐日递增。丹尼心里清楚其中大半在于冬季大雪,小半是前任主人衬托得好。但人生本来就是种种际遇组成的,丹尼没工夫去考虑被别人救起来或者在别处遇见医生之类的或然。在他看来,尽管医生脑子不太清醒,他肯救丹尼、肯与他交流、考虑他的心情,这就很好。
当然,如果医生的医药箱里能再屯点止痛药,那是更好不过的。
“我说过了,止痛药不能止痒。”医生挫败地拦在丹尼面前,再次把他从医药箱旁边拉开,“不准偷开医药箱,不然我要上锁了。”
丹尼本来也没抱指望。他顺着医生的力道向后一靠,直挺挺地躺在书房飘窗上。“我死了。”丹尼宣告道。随即他翻出眼白,吐出舌头,脑袋沉重地倒向一边,演尸体演得惟妙惟肖,唯有脚趾还一缩一缩地,勾着地毯上凸起的毛线。
医生被他逗得直笑。
丹尼也不想这么抓马的,实在是大面积伤口愈合时的痒太难受了。医生早有预告,但丹尼完全没做足心理准备。职业使然,丹尼的疼痛阈值相当高,能够忍耐大部分可恢复的轻度虐待,拆线时也几乎没有痛感。他因此轻视了腹部伤口可能带来的困扰,直到现在——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痒。这种恢复期的痒太要命,仿佛有只猫蹲在丹尼脑子里,时刻用爪子抓挠那些连接腹部的神经。他为此焦躁不已。
医生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丹尼这两天触觉超敏的症状,医生很有自知之明地停下了大部分皮肤接触。但他早就撸丹尼撸成习惯了,丹尼经常看见医生向自己伸出手又失落收回的动作。
“你不能想想办法吗?”丹尼翻了个身,眯缝着眼睛,问身后的医生。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的语调完全就是在撒娇。
医生无奈道:“真的没有办法。”
他坐在丹尼身边,手习惯性地去触碰丹尼的后颈,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丹尼余光瞥见了,哼哼两声,正想要嘲讽几句,耳边却忽然一凉,是医生起身离开了。丹尼愣了愣,悻悻地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医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加大号的抱枕,大概来自他的卧室。医生将抱枕递给丹尼:“别总是想伤口的事。干点儿别的,转移注意力。”
丹尼面朝窗外,没有理会医生的话,还伸手把枕头朝旁边打开了。医生“哎”了一声,丹尼从窗玻璃上模糊的倒影里,看到医生转身去捡被甩到门边的抱枕。他把额头抵上冰冷的玻璃,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丹尼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难受,就是要作天作地,要吸引医生的注意力。他从小便是这样的性格,哪怕后来做了这行,不得不学着隐藏自己的情绪、学着忍耐疼痛,去扮演指定的角色,丹尼的内里依然没有变过,面对亲密的人一定要索取更多。跟医生相处这么久,他早已对他产生了信任,面对医生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任性起来。
玻璃上的倒影里,医生把抱枕捡回来放好,坐在了丹尼身边。医生说:“不要把伤口贴在玻璃上,影响血液循环。”
丹尼回头冲医生龇了龇牙——龇完就后悔了。丹尼心想着,医生是在关心他,他应该做出一些正面回应。想是这样想,但实际上他只是向医生的方向蹭了蹭,抬手压住医生的衣角,确定对方不能再离开。
反正医生没事就撸他解闷,不能撸完就不认吧。
医生倒是没有反对丹尼的动作。见丹尼龇牙,医生干脆撸起了衬衫袖子,把还打着夹板的右臂伸了过去。丹尼吃了一惊,翻身看他。医生说:“喏,第一天不是咬过吗?”
居然还在记仇。丹尼冷哼一声,没搭理医生的话。医生握住丹尼的手,用指甲在自己右臂的夹板上划拉了几下:“猫抓板,嗯?”
……这个笑话也太冷了,丹尼都懒得装笑捧场。他只是撑起身,将脸埋进医生的颈窝里。
好难受啊……丹尼弓着腹部,茫茫然地想。都怪医生。没有医生的话,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咒骂社会、憎恨世界,愤世嫉俗,像所有被命运伤害的人一样,将那些或者身不由己或者明明由自己做出却同样愚蠢的选择全部怪罪在命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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