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像果冻一样粘腻地裹住他,他只能通过高考跨过阶层深渊,挣出祈源这块巨大的果冻,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破城。
喻微把他叫起来回答的时候,赭青背脊绷得特别紧,他感觉喉咙发不出声音,四十多双眼睛聚焦在这个年纪第一身上,状元为什么不开口?
状元?
郑小舟沉默了一瞬,举了举手,“他嗓子发炎了,老师。”
喻微点了点头,嘱咐了声好好休息,下课铃已经响了,学生潮水一般散了,喧闹声淹过了沉默的尴尬,赭青呼吸缓了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郑小舟已经出去了。
怕他尴尬吗?好一副俗人面皮,玲珑心肠。
赭青戴上耳机,继续练习听力。赭青一天醒着的十七个小时里,每分每秒都会有具体的任务,他的时间极为充盈,你说他刻苦也好,说他聪明也罢,他其实只是胆小。他不敢停。
不敢停下,你问他如何,他只是不敢,一旦停下,就追不上了,他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每丝齿轮咬合得严实合缝,没有一点误差。内心深处的渴求是他廉价的永动机,向上爬,不敢停。这个就是赭青。
青哥:我委屈,你下贱!
小舟:...不是,哥,哥,咱真不知道那东西是你送的,哎,别走啊青哥...
小舟:(盯着青哥的翘臀)...我下贱,青哥,我下贱。
PS郑小舟这个没皮没脸的又滚来求评了。徐子阳也说他没吃到肉想看仙女姐姐的评论
第6章 谁能凭爱意
“你。”
郑小舟又看到了这个身上破破烂烂的小脏猴子,手扒在学校栅栏上身子轻飘飘挂上来,一双眼睛亮的和玻璃似的往一高里面瞅,听到郑小舟招呼他那一声,有点迟疑地要走掉,细细看了郑小舟一眼,有停住不动了。
郑小舟好笑地走过去,隔着栅栏递了几条德芙过去,问道,“你上回拿的是不是这个?别再拿了,被逮着等着挨揍吧你。”
郑小舟没有用偷这个字眼。小孩沉默了一瞬,接过了巧克力,却没有打开吃,而是很珍惜地塞到了裤子里。他那裤子破的都没兜了,郑小舟眼睁睁看到他把巧克力塞到内裤里。
……牛/逼。郑小舟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转过身就走了,上回放假看到这小东西在超市鬼鬼祟祟的,这一个月以来,还一直在栅栏这儿扒着瞅,他值日时候看着好几回了,今天下课没忍住买了给他。
他转弯的时候余光一扫,看到那小孩还在原地杵着,他笑了笑,插着兜倒着往回走,无奈地问道,“这破学校有什么可看的?”
那小孩重重地看他一眼,漆黑的眼仁里面有很固执的东西在慢慢滋长,就盯着郑小舟一直看着,一直看到他消失在教学楼里,才默默爬下来向一个小胡同走去。胡同尽头是一扇破旧铁门,上面两张辟邪的红画,被贴上斑斑驳驳的小破广告,安全开锁修下水道吸油烟机家政家教包小姐家具大甩卖,比生活还生活。
小孩熟练地拿出钥匙开了锁,小院子里非常杂乱,堆成小山的废纸废书,一麻袋一麻袋的塑料瓶子饮料罐子,还有乱八七糟的破旧衣服,成堆成堆的废铜烂铁。小孩轻手轻脚绕开这堆杂碎,推开了里屋的门,床上躺着一个呼吸很用力的老头子,老头子后背驼的厉害,只能侧躺着,看着小孩进来了,勉力坐起身来,混沌的眼睛透出一丝温柔来。
小孩不说话,从裤子里掏出一堆巧克力来,剥好了递给老头。老头愣了愣,有点生气,“你偷东西?”
小孩很慌张地摇头,“……给,哥……给,不……不,偷。”
老人看着他不说话。
小孩有点急了,连比带画的结巴着说道:“学……校,好……好看,哥……哥,给,不偷,不……”
老人看他一副都要哭了的样子,叹了口气,“……以后不要乱拿别人给的东西,你拿了,你要付价钱的。”
小孩不说话了,执拗地把巧克力举到老头嘴边,轻轻地说,“您……吃。”
老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发现竟然是榛子味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这样长性,八年前的事记得还这么清,他捡这孩子回来的时候给他吃了一块榛子巧克力,他就记了这么多年。
小孩也是惨,四岁和家人走散了,被人贩子带走了,一顿磋磨把孩子给整生病了,那时候突然爆发疫情,人贩子看他高烧吓得要死,把孩子扔道边就跑了。他这个收破烂的老头子看着了,就给抱回来了。烧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了就再也不说话了。问啥也不说,就呆呆的愣着。近几年才好一点,倒是说话了,就是磕巴。问他之前的事,他只说自己叫阿然。老头费老大劲才听明白,这孩子是和爸爸妈妈出去玩时候走散了,一个大妈用手帕捂了一下他鼻子,把他抱走了。其他的一概不记得,包括父母的姓名。字还不会写,都不知道是哪个字。
老头就养了他八年。一开始阿然跟着捡破烂,到了年龄就送去念小学,努力供着到了六年级。
可是老头觉得自己身子骨有点要不行了,肺是老毛病了,老头总觉得自己挺不过冬天。去年侥幸挺过来了,可能就是今年了。
阿然怎么办。
老头背过身子去躺下了,右眼角有点痒,他抬手使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能让小孩看到。
小孩沉默地站了许久,把巧克力包好了放到床头,跑着出了门,这个点一高该放学了。好看哥哥会出来吃饭,经过那条小路。他可以在栅栏那儿观察好看哥哥。
哥哥的名字他听过一次,一个面相很冷的人在远处叫他:“郑小舟。”
是他会写的那几个字吗。
郑、小、舟。
小舟哥哥。
阿然心里突然兴奋起来,他口里喃喃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有点磕巴。阿然皱皱眉,集中精力控制自己不要磕巴,练了几十遍好了一点。他放慢速度,很认真地看着奔涌而来的人流,回家的萨克斯广播得到处都是。
郑小舟打着哈欠走在小路上,十月了,树叶颜色褪成一种稠密的老黄,有一片从他眼前摇摇弋弋落下,他漫不经心伸手接了,抬头时候目光不经意和栅栏上的小孩对上了。
郑小舟乐了,这小孩怎么回事,老往这儿跑。他走过去把那树叶递给他,小孩手一抖,郑重地两手接了过去,就像是接过去一枚传国玉玺。郑小舟越看越想笑,手伸过去在他脏兮兮的乱头发上呼噜了一下,问道,“你多大了?没上学?成天往这跑。”
小孩看着叶子,又看看郑小舟,突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小,舟,哥,哥。”
郑小舟有点惊讶,这小家伙怎么知道的他名字。
“好。”
郑小舟噗嗤一声笑了,眯着眼睛逗他,“你认识我吗就说我好?小屁孩,给块儿糖就好了,信不信把你卖山沟里去。”
小孩不理睬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把小脏手平放在胸口,说道,“阿然。”
郑小舟打了个哈欠,眼睛有点湿了,顺着他叫了一声,“嗯嗯,阿然。”
阿然盯着他细密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一个不留神又结巴了,“十……十、十、二。六……年级,放、放……学了。”
郑小舟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啧啧了两声,这娃子还是个小结巴。
他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刚想走又停下,问道,“你吃饭了吗晚上?你家里有人吗,怎么看着像个小叫花子似的。”
小叫花子努力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郑小舟沉默了一会,手臂往栅栏那儿用力一撑翻了出去。他手轻轻按住小孩的脑袋,拢着他去了自己家的饭店。郑秀衣看着住宿的小儿子擅自回来,还带着个小叫花子似的孩子,本来一肚子气,刚想骂人,突然看到这小孩的一双眼睛,张了张嘴也没发出声音。
郑秀衣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碗牛肉面来,上面打了蛋,给搁桌上了。郑小舟笑嘻嘻地对他妈做了个飞吻,郑秀衣不理会地继续忙活了。她总觉得这孩子眼熟,那双小狗似的眼睛,还有鼻子嘴,这么眼熟呢。
她刷着碗想着想着,突然心里一动,手一滑,一个碗啪地磕在水槽壁上,她想再拿,手却一直打颤不听使唤了。
当年和赭启明在广州念书的时候,有回赭启明带她去参加一个朋友聚会,他那个发小的媳妇儿,就长了这么一双眼睛,这鼻子嘴,和那个叫做郎征的发小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翘鼻薄唇,眼睛像狗似的,这不会是那俩人的孩子吧?
他俩的孩子怎么可能到这儿来?南边泼天富贵的家庭,养的孩子怎么可能到这边来,还这么一副模样?
这么些年都没再和赭启明联系,怀了小舟她就退了学回了老家,赭启明非得和那个女的结婚她也是没办法。谁年轻不被狗咬一回?他们那样的人家,要门当户对,要举案齐眉,也挑不出什么来。要怪就怪男的太懦弱,少女又总做梦。
还好小舟长得像自己,没有多少那老狗的的影子。要说像,也就耳朵像,随了他们老赭家那副薄耳垂,看着就寡性浪情的,不知道这一辈子究竟要招惹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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