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自给你倒了这个。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老师就觉得你是喜欢喝甜味饮品的那种类型。”
“还好吧。”纪时因中规中矩回答。
“我猜错了吗?”男生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脾气很好的样子。
纪时因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窘迫:“以前没有试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男生也端起纸杯,对他笑笑。
纪时因又抿了一口,或许男生说得没错,他开始觉得有些甜。
男生的敬语从二人真正见面起就消失无踪了,不过意外的并不让人觉得他缺少分寸。小少爷和纪时因的想象有诸多不同,阳光帅气,平易近人,给人的感觉暖融融的,甚至因此而显得有些单纯。
纪时因提醒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是吗?”男生迅速回想了一下,懊恼地放下纸杯,“哎呀。”
他端正坐好,笑起来时眼里闪着光:“我叫闻骋。驰骋的骋。”
闻骋的笑总来得突然,带着莽撞的开朗,但又显得顺理成章。
那是种很年轻的神情。
纪时因被他的视线无遮无拦地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所遁形。雪花融化后沾湿了他的领口,粘腻的水和明亮的笑容一起侵蚀他。
他低下头去,翻着笔记本闷闷地应:“嗯,好。”
闻骋的视线落到纪时因手中的东西上,他挑了挑眉:“老师你这是要给我录口供吗?”
“这个啊,”虽说是为了记些什么而拿出来了,但从刚才到现在,翻开的那页依旧是崭新的,纪时因回答,“互相了解一下比较好吧。”
“好认真啊。”闻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性别男,身高我刚刚说过,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
纪时因哭笑不得:“不是说这个。”
“主要是课程进度还有后续安排。会考在今年五月份,我们要规划一下课程安排。”他随手写下两笔。
闻骋探头过来:“老师你写字好好看。”
他的长相英俊,眉形锋利,骨骼线条干净利落,不笑的时候显出和个性不很相符的凉薄。
窗外一场大雪还不曾停止,纪时因就忽然认清了自己和对方的界限。闻骋才多大,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张扬自信,向前走就是未来。
“说正事。”他冷酷道。
“嗯······以前课标要求背的内容我都背过,不过高一的东西现在应该忘了不少。”闻骋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识相地坐好。
纪时因边记边问:“下学期的课还准备上吗?”
“看心情。”闻骋忍不住道,“老师你这样真的很像在审嫌疑犯。”
纪时因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他把笔和本收进包里,拿出本教案:“那我们就还是从高一的内容开始复习。灵活安排,学校里差了哪些进度你随时告诉我,我们再另讲。”
闻骋很爽快,你问我答间,二人花几分钟就定好了大致安排。事情料理得差不多,纪时因就准备离开了。他低头收拾东西,忽然听到坐在他对面的闻骋说:“纪老师,不要走。”
闻骋的声音很好听,但调子陡然压下来时却带出几分阴沉,重重地敲击纪时因的耳膜。纪时因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危险。
他抬起头,见闻骋一如既往温和地说:“老师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吃晚饭吧。正好和我父母聊一聊。”
他的话中肯,语气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显得愈发驯顺。纪时因盯了他一会儿,刚刚的感觉就已经烟消云散。
大概只是错觉,他想。
于是他回答:“好。”
第3章
纪时因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没到三点半。他原本并没有在这里用餐的想法,但家长的面理所应当要见。
闻骋看起来很高兴,邀请纪时因去自己的房间。
“我房间里有书,还有电脑,我们去那里等比较好,客厅里什么都没有,太无聊了。”他这样说。
纪时因跟着他上了楼,路过书房的时候,闻骋说那是他爸爸平时办公的地方,平时他写作业都在自己房间。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是大部分都以邋遢著称,但闻骋是个例外。他的房间很宽敞,也很整洁,当然也不排除是得益于钟点工。
“所有书都随便看,老师你自便。”闻骋说。
主人盛情难却,纪时因饶有兴致地参观他的书架。历史和天文类占了大部分,除却书名晦涩的理工科和经济学书籍,还有散文集和推理小说。
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看的书,但比起同龄人而言,闻骋偏爱的类型也更细腻一些。
“喜欢东野圭吾吗?”纪时因回过头,猝不及防看到一副年轻肉体。
他惊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上书柜,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做什么?”
闻骋麻利地脱掉了上衣,他年轻火力壮,上身只穿了件毛衣,光裸着上身站在门口解释道:“我想洗个澡。刚刚打球出了一身汗,身上不舒服。”
他的理由直白得有些不讲道理。闻骋回身关上门,背部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着线条,彰示着年轻的侵略性。
他裸着上身打开衣柜翻找,忽然抬头看了眼书桌旁的纪时因,有些恶劣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师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肌肉......很厉害。”纪时因咳了一声,回身欲盖弥彰地看书架上的书。
“过奖。”闻骋走进浴室,不久就响起水声。
纪时因脸上的热度好半天才褪去。
没大没小,他腹诽。
他确实没想到他的新学生会是这种性格,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和人大大咧咧地裸裎相见。
好像有些没礼貌,但是这种坦荡竟然让他有些羡慕。
男孩子洗澡都不慢。闻骋洗好出来时,纪时因拿着本时生,刚翻了没几页。
“老师你也喜欢东野圭吾吗?”纪时因闻声回头。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闻骋依旧没穿上衣,只套了条运动裤坐在床上擦头发。
非礼勿视。纪时因眼神飘忽,应道:“嗯。”
闻骋想了想,又问:“那你最喜欢他的哪一本书?”
纪时因并没有回答过相似的问题,他斟酌道:“《恶意》吧。”
闻骋显得有些出乎意料:“《恶意》吗?”
“嗯。”纪时因回身把书放回书架,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后背忽然贴上一个热源。余光里出现一条健壮的手臂,闻骋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恶意》的话,我应该放在······”
闻骋的手自然地撑上书桌,恰巧把他困在书柜旁的角落里。
纪时因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手按在对方胸膛上,摸到温热潮湿的肌肤。厚实的肌肉下包裹着一颗年轻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炫耀着强盛的生命力。
那一瞬间他仿佛摸到一块烙铁,纪时因被烫到般地弹开,闻骋却好像没什么所谓地退离几步,手里拿了本深蓝色封面的书。
纪时因想,以闻骋这样的个性必然要揪着这件事做一番文章,但闻骋只是沉默地拿着书坐回床上,仿佛是知道如果那样做会加剧他的尴尬,于是仁慈地放过了他。
这已经是纪时因今天第二次面临相似的状况。显然闻骋的分寸感弱得在他意料之外,而他并不喜欢这样。他犹豫了一会儿,刚准备提出这件事时,却被闻骋打断了。
“为什么会喜欢《恶意》呢?”闻骋低头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裤子,这样问纪时因。
“嗯······”未出口的话被堵回嘴里,纪时因想了想,斟酌着字句回答,“构思精巧新颖,这个是技巧层面的。不过关键在于主题很发人深省吧。没有任何理由就能诞生和存在的恶意。”
一本很好的书会让人产生无数联想。纪时因说:“其实放在其他地方也是,世界上很多东西的存在都没有为什么。”
他说完又隐隐觉得尴尬。由于职业病的缘故,他回答这种问题就像是在做阅读理解,其实这样很没意思。
闻骋却安静地听着,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
闻骋的父母六点多才到家,钟点工按吩咐准备了格外丰盛的食物,一顿晚饭用得主客尽欢。大老板似乎很满意这个语文家教,饭后主动请求送纪时因回家。
纪时因婉拒了他的好意,结果临出门时,身后跟了个死缠烂打非要送他到地铁站的闻骋。
雪停了。别墅门前的雪已经被扫净,只留下一方天地里清冽的空气。
纪时因走出门收获满腔清爽,冬日傍晚黑透的天幕下,心情难得变得开阔起来。
他深深呼吸,转过头,发现闻骋正专注地望向他。
冬季天黑得早,加上下雪,路灯早早就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芒映在闻骋瞳孔中央,像两簇明灭的火。
纪时因冷不防撞见这样一双眼睛,陡然心空,闻骋便在这片刻中转过了头。
看什么?纪时因想问,却没问出口。
明明刚才要求要送纪老师到地铁站时闹腾得不行,此刻闻骋却没了言语,安静地在纪时因身边走着。
二人一路无话。地铁站灯火通明,纪时因同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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