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直到所谓的高手们一个个倒下,生还的一部分人择路而逃时,钱郝才开始感到恐惧——他本人已经在刚才的缠斗中被聂风等人的五行阵法伤了腿与右臂。那些人一走,所有的压力就要由他独自面对了,而他此刻行动已然变得迟缓……
就在聂风等人攻势将至之时,那气息忽然顿了顿,硬是克制住了,没有侵上前——有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挡在了钱郝身前。
这是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青年,面部轮廊与钱郝有几分相似,却明显生得更为隽秀,只是面色中带着病态的苍白,此刻,他满是祈求地望向众人:“请不要杀我爹。”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恳求着,聂风垂下眼眸,一时难以硬起心肠。
林笙却不管那么多,毫不客气地道:“你是何人?快些让开!”
明明已是最后一击,却偏偏让人搅得功亏一篑,他的语气自然好不起来。
一旁捕神刚将钱郝府中的管家杀死,转过头道:“这是烈焰公子。”
与其父不同,有着烈焰公子之称的钱丞被养得心思良善,与烈焰帮这个光怪陆离的大染缸格格不入。他时常劝父亲降低城中税收,且还定期给百姓施粥,即使有那样一个父亲,他在民间仍是口碑极好。
可惜,与他的良善之名一起在城中传播的,还有他那软弱的脾性——他从不敢在明面上违抗自己的父亲。
如今,见他拦在钱郝身前,捕神不由出声劝道:“烈焰公子,你可知,因为你的父亲,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枉死?让开,我不想伤你。”不伤无罪之人,是他的为人准则。
“我知道,但是,他是我爹……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钱郝拍了拍钱丞的肩:“好!好!我钱郝果然没白生这个儿子!只是丞儿,听为父一句劝,你还年轻,你没有杀过一个人,不该跟为父一样葬身在这里!天下会的人以法治帮,绝不滥杀无辜,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钱郝将‘以法治帮’与‘无辜之人’几个字咬得极重。
聂风因心怀慈念,又对烈焰公子的父子情深颇有几分恻隐,迟迟出不了手;捕神则眉目一凛,举剑上前——自锁魂圈断后,他的武器暂且换成了剑:“我再说一次,让开!不然,别怪我连你一起砍!你这是在包庇罪犯!”
钱丞摇了摇头,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你们真的不能放过我爹吗?……罢了,我不该问的。我知道我爹罪孽深重,不知今日以我一条命,可否为爹赎罪……”说着,便往捕神的剑上撞。
一旁的林笙自打一开始就对这个烈焰公子很不感冒,见捕神不愿伤及无辜,有些束手束脚,便出声讥讽:“我可不知道,包庇罪犯之人是无罪的。娇生惯养的小公子非要以死来替他那个恶贯满盈的爹赎罪,你不如就从了他的愿吧。反正,就凭他爹犯下的那些罪过,就算他们父子俩死一百遍都还不清。两个人都死了,我们耳根子也清净了!”
聂风闭上了眼,耳中是师父曾经的淳淳教导:“风儿,朕知你内心柔软,易为情所动。这本非坏事,朕不要求你改,只是,无论遇到何事,你需明白大是大非。纵然偶有心软,亦当牢记公不让私,理不让情,大仁不仁。”
真正有仁心的人,反而不该在平时的事情中表现出仁慈。因为,对一个人的仁慈,往往是对无数人的残忍。
烈焰公子的父子情深的确令人感动,但这并不能磨灭烈焰帮帮主曾经犯下的罪过。
烈焰帮帮主如今看来爱子情深,但凡当初能有那么一点为儿子考虑的心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聂风提起剑,在捕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之插-入了烈焰公子的咽喉。烈焰公惊讶地倒下,最后,面上却有一丝解脱之感。
捕神皱起了眉:“你……”
聂风低垂着头,任由额边的发遮挡住他的眼神,低低地呢喃着:“大仁…不仁……”
“阻碍行法,该当死罪!”
很多时候,事情只需要一个开端。嬴政对聂风潜移默化的影响,终是起了作用。
从这一刻开始,聂风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才真正开始成形。
他开始明白,什么时候应该仁慈,什么时候不能够仁慈,应该给予什么样的人仁慈,什么样的人不配得到仁慈。
“你杀了我儿!你居然杀了我儿!拿命来!”见爱子惨死,自己断无生路,钱郝所幸扑向聂风,企图一命换命。
“嗤”地一声,这是到剑插-进人体的声音。捕神将剑从钱郝的身体中拔出,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他的脸。
……
最终,六人雇了一辆马车与几匹马,带着烈焰帮帮主的头颅与城主象征物离去。
许是因为在钱郝父子处遇到了颇大的冲击,在回程的路上,聂风等人都有些沉默。
捕神更是怔怔地坐在车窗边,在那一刻,他脑海中竟然梦魇般地呈现出有人欲杀他的父亲,指责其残暴无义的场景。那时,自己该怎么做,又会怎么做?
什么才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扪心自问了许多遍,捕神得出答案。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恐怕自己最后也只能和烈焰公子做出同样的选择——既然无法看着父亲死在自己的眼前,就只能先父亲一步去死。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果然是魔怔了。明明这些年来,他的父亲已经与先前大为不同,成了法律的执行者,百姓心目中公正的化身,他又怎么会面临与烈焰公子相同的境况?
聂风与林笙四人下车打水放风,金淼掀开车连上了马车,恭敬地向捕神道:“少帮主,您此次回帮之事,可要提前禀明帮主?”
虽然嬴政曾经说过,捕神一旦离开,就不再是天下会的少帮主,但在金淼心中,父子没有隔夜仇。如今少帮主自己回去,帮主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不,我不是什么少帮主,我已没有那个资格……”
“我现在,只是一个跟随着你们,想要投靠天下会的普通人。”
作者有话要说:据缩,如果大家回评热情的话,作者菌会爆seed哟~
第22章 荣辱
金淼向嬴政汇报了整个任务的大致经过,而后又小心地将捕神之事讲述了一遍。
他在天下会的年头在此次行动的五人中是最长的,对于雄宸这位曾经的少帮主与帮主之间的不合也曾亲眼见过。他实在吃不准,帮主对于少帮主归来之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知道了。”嬴政微微阖上双目,无论金淼如何努力,也无法从他面上找到一点情绪波动的蛛丝马迹。
嬴政来到这里的那一日,雄宸离去。只那片刻的相处,嬴政对这个雄霸之子的映像实在浅薄得很。
然而,不可否认,在听到‘他’归来的那一刻,嬴政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种如释重负之感。许是因为本尊雄霸未能见亲子最后一面,便魂飞魄散,许是因为他自己病逝前不得见扶苏一面,终成遗憾。
不知为何,在听到雄宸归来的那一刻,这种不可挽回的遗憾竟稍稍的得到了弥补。
“帮主,少帮主…捕神他说,既是要入天下会,以前的名字他不便再用,欲改名龙辰。”
“龙辰么…依他就是。”嬴政顿了顿:“日后,无需特意向朕禀明关于他的消息。”
金淼挠了挠头,帮主对少帮主这既纵容又冷淡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父子两个还在闹别扭吧?
算了,他还是只管把本职工作做好便罢。那对父子俩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帮主家的闲事,旁人有几个脑袋去管!
龙辰被分派到了金淼的手底下干活,因他匿名入帮,只能从最底层的杂役开始干起。虽有知道实情的顶头上司金淼一路庇护着大开绿灯,他这个空降兵还是受到了不少刁难。
金淼手底下的人颇为排外,在龙辰刚来的时候,所有最脏最累的活都被推给了他。
龙辰早不是当初被雄霸养在天下会,不知底层疾苦的大少爷了。在江湖上闯荡了一段时日后,他身上曾经的天之骄子光环早已褪去,凝练出生活沉淀的坚韧与质朴。
即便每天接手的活是最难最重的,可他从不抱怨,接到什么活,就一丝不苟地完成。久而久之,那些起初针对他的人,也开始钦佩起他来。
在这个过程中,金淼不是没有想过使些手段让龙辰过得轻松些,但都被他拒绝了:“副堂主,我现在只是一个刚刚加入天下会的普通杂役,你没有必要对我另眼相待。”
帮主一直不发话,帮主的儿子在他这里打杂……金淼怎么想怎么不自在,头发都被挠掉了好几根。看着面前一板一眼的帮主之子,他清咳了一声:“龙辰啊,虽说你想从基层爬起这个想法很好,但你的实力远高于一般杂役,一直这样做个打杂的,不觉得憋屈吗?只要你向帮主支会一声,相信他很快便会为你安排好一份适合你的工作的。”
无论去干什么都好,重点是,不要再在他这里打杂了!帮主的儿子伺候他,不管帮主与少帮主本人是否介意,他都消受不起啊!
龙辰沉默了片刻:“……帮主说过,若是我那日离去,便不再是天下会的少帮主。那时我一意孤行,听不进劝,如今,我又有何颜面站在帮主的面前,让他再一次给我特权?总有一日,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站到他的面前,而不是雄霸之子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