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晟屿在剧痛中找回几分理智,相册的金属角磕在他的额头,纸袋应声而裂,额角立即渗出血液,他一低头,就落在散开的相册上。
第26章
照片上的陈酿是最好的时节里开出的花中最美的那朵。
照片外的陈酿已经没了青涩纯洁,花瓣褪去艳丽的颜色。
失去了宋晟屿的钳制,陈酿滑坐在地上,刚获得空气,就被另一双手扼住了呼吸。
他怔怔地看着相册翻开的那一页,血滴刚好打在照片中的人脸上。
浑浊的一团,安在怪异妖艳的躯体上,陈酿看着照片,就像在看一只陌生的怪物。
他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滴血抹开,好看看被遮住的究竟是不是他的脸,会不会是有跟他身体一样的人?
那个满怀希望来到这里的人不是他,那个被算计怀孕的人不是他,那个低声下气为了钱张开腿的人也不是他。
那些经历都属于别人,他只是恰巧做了个噩梦而已。
血液干涸得很快,手指再怎么用力也只能擦出一道红痕,滚烫的泪水砸在纸面上,整张脸都泡在扭曲的空间里,他抹不开,也看不清被掩盖的自己。
如果无法证明那张脸不是他的,那么所有的噩梦都是现实。
“擦不干净...为什么擦不干净...”陈酿神经质的用力擦着,纸面被揉皱了,印在上面的身影也被擦得破损不堪。
“擦不干净...”视线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身体也因为照片破碎的而颤抖起来。
陈酿声音里都是浓重的哭腔,他急切的想要寻找一个解决的办法,直到宋晟屿蹲下来抓住他的手,才受惊的想要掩盖住那些画面。
“不,不!你别看,宋晟屿,你别看...”
声音徒然尖锐起来,比先前更添恐惧。
陈酿脸上血色尽数褪去,苍白的皮肤上缀满了晶莹的泪痕,谁看到都无所谓,为什么偏偏是宋晟屿?
宋晟屿觉得心脏被陈酿抓在手心里,血液随着他的颤抖被挤压出来,好像陈酿流的不是泪,而是他的心头血。
放在口袋的打火机怎么都掏不出来,陈酿整个身体都趴到了地上,像一只受伤的蚌,费力张开破损的壳,就为了遮掩那本宋晟屿看过的相册。
打火机终于掏了出来,因为没有握紧而掉远了,陈酿伸长了指尖去够,因为抬头的动作让人看清绝望的脸。
打火机被递回了手里,可是无论怎么按都无法点燃,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他的,相册被拎起一角撕裂。
“呲啦”的声音焚烧着陈酿脆弱的神经。
他看着翻动的指尖,哀求道:“求你了,别看。”
宋晟屿从后方环着他,把他包裹进一个满是柠檬和烟草味混合的胸膛里。
“陈酿,你看清楚了。”
两只手交叠着按动打火机,宋晟屿撕下干燥的纸张,先前怎么都无法点燃的火苗轻易跃起,吞噬了色彩绮丽的画面。
“怎么烧,看清楚了吗?”
胸腔的共鸣微微震动着陈酿的后背,他愣愣的看着递到手边的相册。
宋晟屿捏着他的指尖,一张接一张撕下,扔到地上燃烧的火焰里。
直到胶卷也融化了,冒出一缕焦黑的烟,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陈酿还靠在宋晟屿怀里。
他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只有被打湿的眼睫还一簇簇的,他缓慢的眨了下眼,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东西真的消失了。
宋晟屿拉着他起身,因为跪坐太久双腿发麻,踉跄了一下又摔进宋晟屿怀里。
陈酿站稳了立即就推开,空气中还闻得到烧焦的气味,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完全变了。
过了很久,陈酿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他抬起眼眸看向宋晟屿,或许是想说一句谢谢,但看到对方额角凝固的血,说出的话又成了“对不起”。
他和宋晟屿去了医院,伤口处理得很快,陈酿靠在门外的走廊,低着头看指尖的灰黑色。
不知道是烧照片时沾到的还是没烧之前沾到的,试着用袖口擦拭了下,还是有东西贴着指缝。
宋晟屿出来时就看到陈酿在扣手指,是很用力的扣法,恨不得把指甲连着的那一块皮肉也撕下来,粉红色的嫩肉隐隐渗出血丝,光是看着就很疼。
“你在干什么?”
陈酿立即就把手藏起来了,像做错事的小孩。他看了看宋晟屿额角的纱布,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又在不自觉的扣暴露出来的伤口。
“没事,弄好了吗?那走吧。”
宋晟屿皱起眉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衣领遮住了那截纤细的脖颈,没有了引诱猎手的陷阱,他想扑上去的心情却不比之前减少分毫。
宋晟屿长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陈酿不想让宋晟屿送的,最后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宋晟屿换了辆更宽敞的越野,陈酿靠在副驾驶,侧头看着窗外。
他们的气氛比之前更沉默,窗外都是寻常的景致,但比起直面宋晟屿总是让人更轻松一些。
宋晟屿开着车,感觉到陈酿的疏离,就心情烦躁,非常想抽一支烟。
等红灯的间隙,宋晟屿掏出了烟,想转头问陈酿介不介意,就在副驾驶的车窗上与他对上了视线。
宋晟屿停下了点烟的手,他突然生出一个荒诞的猜想,好像陈酿并没有看窗外的任何东西,而是通过窗子的反射,注视着在驾驶座上的宋晟屿。
胸中的烦躁莫名消散不少,宋晟屿开得很稳,车停下的时候陈酿都有了困意。
他暗中掐了自己一把,下车时说“谢谢”,顿了顿,因为想到那个怀抱,又说了一次,话里有了别的含义。
宋晟屿不发一言,靠着驾驶座看他走远。
烟雾在车里蔓延开来,宋晟屿看着久久没有亮起灯的那一间,不再做无谓的等待,香烟被掐灭在手心,车门打开又关闭,烟雾还没散去。
楼梯似乎比往日更长,陈酿慢吞吞爬到门口,手伸进口袋里,却想不起来该掏钥匙还是烟。
灯坏了两个星期,他站在昏暗的楼道里,钥匙握在手心,却没能插进锁眼里。
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恍惚的转身,被扣进一个胸膛里。
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好像要击穿陈酿的耳膜,让他忍不住跟着心脏紧缩。
宋晟屿的声音全然没了往常的高傲矜贵,他呼吸急促,怕说晚了就来不及,“陈酿,我全都断了。”
陈酿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因为这不明不白的句话偏过脸,看到宋晟屿额角的晃眼的白色纱布。
“以后只有你,不要跟别人走,好不好?”
陈酿明明被他锁在怀中,却还是随时都可能溜走。
空气中似乎充满了香烟和柠檬的气味,陈酿闭了闭眼,伸手回抱住他,说的话却往外推。
“可能吗?”
“宋晟屿,你觉得可能吗?”
第27章
黑暗中的喘息无比清晰,陈酿胸腔贴近另一颗心脏,搏动的热感隔着衣服传递到身上。
放在后背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力气,沉默没有流窜太久,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掠过耳后,承诺轻得不知说给谁听。
“可能。”
他们相拥的姿势像对恩爱的恋人。
宋晟屿又抱得更紧了点,“我会证明的。”
陈酿不知道宋晟屿的证明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对这段看似已经完结的感情感到无措。
他们曾把话说得那样决绝,就像俗套故事里的恩客与妓女,只有金钱交易,不该动心动情。
可天底下最难自控的就是情,明知道不该,陈酿心底的某个角落还是隐隐冒出期待,让他产生一个念头。
信他吧,就信一次。
宋晟屿如果想要靠近什么人,就不会让对方有拒绝的理由。
好比现在,陈酿要搬家,他不自己过来,却给陈酿叫了搬家公司,又把本应该跟着老板鞍前马后的小助理林华派来当监工。
陈酿可以毫不犹豫拒绝宋晟屿,但没办法朝林华说重话,更何况陈铮似乎非常喜欢他,跟着他跑前跑后,叫哥哥叫得欢快。
于是林华忙活了一个中午,不仅知道了陈酿新家的位置,还摸清楚了陈铮的喜好,他对工作总是比较尽心的,即使老板没有过多交代也能自己发掘重点。
林华俨然把陈酿当做了未来老板娘,知道解决矛盾就要抓住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他看来,陈铮对陈酿如此重要,老板要是真有心就应该先从陈铮下手,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只要能让陈铮对他产生依赖,还不愁孩子他爹自投罗网嘛。
林华十分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心想回去了要跟老板好好敲一笔。
转头就见陈铮被床脚绊倒了,林华匆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陈铮皱着一张小脸,大概被摔疼了,却憋着没有哭。
林华又哄了哄他,不经意往床下一瞥,就看到里面躺着个银色的东西。
他趴下去伸手拿出来,发现是一板药片,只写了用量,没有名称,还剩了两片。
陈酿在门外叫他们,林华没多想就把药片塞进了口袋里,牵着陈铮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