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再次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要怎么跟祁寒描述那段黑暗的日子。
许久之后,他决定略过这段回忆,对祁寒说:“半年后父亲与母亲提出离婚,不顾我的反对坚持要送我出国,我以为他是为了娶刘晓进门。”
“现在看来,他们两个或多或少都知道当年的内幕,但父亲没有动大伯,所以母亲被逼疯了。”沈念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冷静地跟祈寒分析。
祁寒第一次听沈念提及他母亲的情况,才知道当年的车祸竟会造成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不知道做什么能让沈念觉得好受一些,只能站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安慰他道:“一切都过去了,当年他能逍遥法外,这次却不会再那么幸运。”
“我没事,”沈念主动亲了一下祈寒的侧脸,语气淡定地告诉他:“你说得对,沈宏承没有多少日子可以嚣张了。”
祈寒早料到沈念知道真相后会采取行动,所以听到这句话后没觉得意外。
想必沈念已经在心中有了打算。
虽然这是沈家的家事,不是祈寒一个外人该管的,但以他和沈恕的关系,将凶手绳之以法这件事,祈寒期盼已久。
这一夜,两人几乎没有阖眼。
第二天,沈念没像往常一样去公司,而是决定去疗养院看母亲。
他要知道母亲对于哥哥的死究竟了解多少。
祈寒想起昨天沈念说过的话,坚持要跟他一起去。
沈念却不愿意让祈寒看到母亲如何对待自己。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沈念无奈妥协,答应让祈寒见一见母亲。
老罗开另一辆车来接两人,到达疗养院后,沈念和祈寒按规定在门口登记,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祈寒推着沈念穿过院中的大片空地来到楼内,在高级病房区见到了沈念的母亲安任然。
安任然年过五十,与祈寒的母亲年纪相仿,并且也是个端庄大方的女人,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正坐在病床上微笑地与一名护士聊天。
两人在门外看了一会,祈寒推沈念进入病房,对安任然恭敬地说:“伯母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祈寒。”
安任然端详许久才记起他是谁,缓缓开口问:“你是……小恕的朋友?”
“是,”祈寒被认出来很开心,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糟糕,对安任然说,“伯母,我现在和沈念在一起。”
安任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沈念,似乎是顾虑有外人在,没有说什么。
祈寒于是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耐心地陪她聊天。
沈念见母亲今日状态还算清醒,来到床前,犹豫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妈,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关于哥哥的车祸,你知道多少。”
空气安静了一秒,安任然猛地冷下脸,看向沈念恨恨地问:“小恕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们沈家人都该死!”
“你害死了我儿子,你不配跟我提起他!你不配!”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对沈念重复,想要扑过去打他。
沈念对她迟来的反应却习以为常,熟练地操纵轮椅后退,拉开与她的距离。
安任然想要下床,被听到声音跑进来的医护人员按住。
她嘴里还在不停地大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我小恕!”
挣扎间,她拿起床头的杯子扔向沈念,沈念没有躲,杯子中的热水全洒在了他今天穿的的灰色风衣外套和西装上。
沈念停在原地皱起眉头。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的祈寒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问他:“你没事吧?”
沈念垂眸摇摇头,比起早已令人习惯的母亲发疯似的打骂,祈寒此刻的存在和关心反而让他生出一种被人窥见不堪的耻辱感。
他抬头看向祈寒说:“她伤不到我,你先出去吧,我还有话要问她。”
祈寒有一瞬间理解了他的情绪,叹了一口气,走出病房,关上了房门。
不一会,他见医护人员也都退了出来。
屋中只剩下沈念和母亲,安任然被注射了中等剂量的安定药物,没力气再大喊大叫,嘴里仍执着地骂个不停。
沈念来到床边与她对视,对她说:“妈,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清醒的,我想告诉你,爷爷前阵子过世了,现在没人再护着大伯了。”
安任然突然停下了对沈念和沈家人的咒骂,茫然地看着他半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中渐渐积蓄起泪水。
沈念见母亲听懂了,跟她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替哥哥报仇。”
安任然的眼泪沿着脸颊不停滑落。
沈念看着这样的母亲欲言又止,他想说一句我也是你的儿子,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最终,他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放在母亲枕边,调转轮椅离开。
第37章
新年这天,沈宏睿打电话叫沈念和祁寒一起回家吃饭,沈念同意了。
中午,两人到达沈家在半山的别墅,刘晓像上次一样站在门口迎接,原本正在二楼走廊上独自玩耍的沈忻见到祁寒一口气跑下楼梯,冲到祁寒面前拉住他不放,嚷嚷着让他陪自己下棋,说要一雪前耻。
祁寒不好意思拒绝,悄悄看向沈念求助,想让他帮忙震慑一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沈念知道刘晓当年不是第三者后,对她们母子的态度好了许多,此时没有摆脸色,而是淡淡地跟祁寒说:“我要找父亲谈些事情,你去陪沈忻玩吧。”
沈忻因为与祁寒已经熟稔的缘故,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怕沈念,得到他的允许开心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刘晓看出沈念与家里人的关系渐渐亲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走过去点了点儿子的脑袋,略带责备地对他说:“大人哪有时间陪你玩。”
沈忻躲了一下,却仍睁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祁寒。
祁寒没办法,只得同他一起坐到客厅的棋桌前,拿出棋子。
他看到沈念操纵轮椅跟在沈宏睿的身后进入了书房,心不在焉地将一枚白色棋子落下,琢磨两人会说什么。
父子两个本来不是仇人,只是有些误会和隔阂,平时也能看出沈宏睿很在意沈念,现在沈念既已知道十一年前的真相,祁寒想,两人应该会结成同盟,交换彼此的信息,一同对付沈宏承吧。
他对着棋盘神游天外,手中拿着的棋子却迟迟没有放下。
坐在对面的沈忻见状不高兴地拍了拍桌子,对他说:“祁寒哥哥,我哥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根本用不着你担心,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白棋要输啦。”
祁寒回过神,发现自己刚才不经思考地乱下一通,结果是即将败给沈忻这个毛头小子。
他看向棋局,认真计算后落下手中棋子,对沈忻说:“我虽然赢不过你的两个哥哥,但赢你还是很轻松的。”
“切!”沈忻听后不服气地撇嘴,大声说:“那是因为我还小,等我长大了,一样能赢你。”
祁寒低声笑了,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感叹他不愧是沈家的人。
不远处打扫房间的几个佣人听到沈忻的豪言壮语,也跟着笑起来。
客厅里很有过新年的热闹氛围,书房中的气氛却压抑而沉重。
沈念对于十一年前的车祸事件仍有诸多疑问,现在在等父亲的答案。
沈宏睿却一直沉默。
他对沈念突然知道当年的实情很惊讶。
大儿子已经成了他与沈宏承两兄弟争夺权势的牺牲品,他不想再把二儿子牵扯进来,因此这些年有意疏远沈念,让他与沈氏保持距离。
如今庇护哥哥的父亲业已去世,沈宏睿不会放过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
但他仍然不愿意沈念参与到这件事中,他希望自己这个少时经历过不幸的儿子以后的人生能够一直平安顺遂。
沈念本人显然不这么想。
沈宏睿负手站在书桌后,看着面容冷淡、与自己完全不亲近的儿子固执地向自己要一个回答,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认输道:“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瞒不住。”
“当年你哥哥的车祸,确实是沈宏承指使人做的。”一贯让人摸不透想法的沈宏睿第一次在儿子面前露出悔恨的表情,“你知道你大伯这个人心术不正,尽走邪门歪道,当年我在公司里处处堤防他,却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你们兄弟二人身上。”
“小恕出车祸后,我觉得事情不对,在警方查到线索前让人找到并控制了肇事司机的前妻和儿子,发现司机的儿子身体不好,他出事后,有人给了他的妻儿一大笔钱作为生活费,并且让他们在事情平息后离开蓉城。”
“我沿着线索很快查到这个人就是沈宏承那个叫陈钊的手下。”
听到这里,沈念抬手推了推眼镜,冷静地问沈宏睿:“既然父亲第一时间查到了真凶,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警方?”
沈宏睿叹了一口气,看着沈念的表情十分复杂:“是啊,我想告诉警方,想亲手把设计害死我儿子的人送进监狱,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我的父亲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