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的手机莫名关机,祈寒几乎可以确定他在那辆轿车上了。
他默默祈祷兄弟两个都没事,不想相信新闻中提到的两个当场死亡的人中会有他们。
同时,早上偶遇的男人身影在祈寒眼前挥之不去,他觉得这天发生了太多怪事,决定回家等消息。
两天后,沈恕和沈家司机在车祸中丧生的消息被确定,受伤的人是沈念。
在沈家的施压下,警方很快公布了调查结果,这是一场简单且毫无悬念的普通事故,开大货车的司机疲劳驾驶,在十字路口错把油门当刹车,撞上了完全遵守交通规则的沈家轿车,酿成车祸。
但豪门内部争权夺势、沈家商业对手恶性竞争的流言还是很快在网络上蔓延。
迫于社会各界的舆论,警方甚至公布了一部分审讯视频,视频中肇事司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祈寒看到这个视频,总觉得哪里不对,经过反复思考,翻看网友的评论,他猛然发现,肇事者面对警方有种诡异的平静,在得知自己撞死的人是蓉城本地最大豪门沈家的公子后,他没表现出悔恨或者害怕担忧,只是安静地认罪。
等待他的将会是报复、折磨、亲人受到威胁或死亡,他却像是早知道会面对这一切。
祈寒脑中浮现当日早上遛狗时遇到的男人低声说的那句话,‘事办好了,不会说’。
他忍不住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又因为觉得太过巧合而匪夷所思。
但他坚信自己这样的外行能分析出的疑点,警方不会看不出来。
一周后,沈宏睿夫妻出席爱子葬礼,两人几度哽咽,伤心欲绝,仅仅几天时间就仿佛老了十几岁。
然而所有人沉浸在失去沈恕的悲痛中,却没人深究他死亡的原因。
案子居然就这样盖棺定论,当事人沈家保持沉默,没有异议。
祈寒没料到这件事会如此轻易被翻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参加完好友葬礼,他陷入深深的纠结和迷茫中。
于情,他应该把自己的怀疑和所见所闻告诉警方,让他们继续调查,但理智告诉祈寒,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沈恕车祸事件真有幕后主使,一个能让豪门沈家缄默的人,会有怎样的能量?
如果自己想错了,却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会不会引火烧身?
祈寒担心自己坚持的所谓正义和真相会让亲人卷入不可预知的阴谋中,他害怕有一天沈家发生的变故会发生在自己或家人身上。
他偷偷去调查过外公外婆所在的小区住有哪些人,但别墅区的户主非富即贵,身份资料对外保密,不会轻易告诉一个高中毕业生,即便他有背景。
经过几天几夜激烈的心理斗争,祈寒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选择守口如瓶。
他把自己锁在房中,靠记忆画下了男人的画像,并将听到的话记在一旁,将纸张压在了抽屉最深处。
祈寒想,即使男人长相普通,他再见到他一定会认出来,不论过去多久,都不会忘。
三个月后,被判十年有期徒刑的肇事司机在监狱中自杀。
半年之后,一直在养伤、没有露面的沈念被送去了美国。
一年后祈寒偶然再去关注这件事,发现连参与过案件调查的警察都已经调离相关岗位。
他这才意识到,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刻意抹去事件真相……
烟蒂猛地烫到手指,祈寒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十一年后再见,他终于明白,男人的眼神是亲手杀过人才会有的阴冷凶恶。
而这十一年里他内心的动摇、犹疑、悔恨……统统变成了真切的软弱和罪恶。
第26章
尽管葬礼遵从老人遗愿一切从简,告别仪式当天还是来了很多政商界名流,足见沈老在蓉城影响力之大。
祁寒一身黑色西装陪在沈念身旁,站在沈家人数众多的孙辈中,不经意令之前外界胡乱猜测的沈祁两家关系曝光。
沈老虽极具影响力,但他对沈氏集团的管理放任已久,很多高层是现任董事长沈宏睿的人,沈老在公司的股权主要分给两个儿子后,沈宏睿手中所持股份超过百分之三十五,成为公司第一股东。
起码在外人看来,沈老去世后沈氏集团仍内安外稳,除股市稍有波动外,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众人纷纷在心中感叹祁家有手段,能与正如日中天的沈家结为姻亲,是傍上了一颗好乘凉的大树。
祁寒却不以为然。
帮忙料理沈老后事的这段时间里,他发现即使在一向以和睦闻名的沈家本家,众人也是各怀心思、暗潮汹涌,更不用提几个旁支了。
所谓的家族和乐,不过是一群外表光鲜亮丽的人逢场作戏罢了。
祈寒并不关注这些。
此时,他正皱眉看着昨天遇到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沈宏承身旁,恭敬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在得到对方授意后离开。
阴谋的执行者和幕后主使在沈家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进行接触,却从没有人发现不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桩怪事。
祈寒装作不经意地扫视厅内,发现除自己外只有两个人的视线在这个男人身上稍作停留过——沈念和他的父亲沈宏睿。
祈寒若有所思,打算找机会问一问沈念当年的事。
仪式结束后,沈念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加接下来的行程,而是与祈寒先去停车场离开。
天空从早上开始就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夹杂着一丝秋日的寒气。
祈寒见沈念抬手抱拳一阵阵咳嗽,加快了推动轮椅的步伐。
他帮沈念坐到车后座,自己快速钻进驾驶室启动车子,打开空调,调高了车内温度。
沈念靠在座位上,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祈寒知道,如果不是身体极不舒服,他一定会坚持到葬礼流程结束。
他担心沈念现在的状态,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疑问,先开车回家。
两人回到家中,沈念咳得越来越厉害,苍白的脸颊带着丝病态的潮红,祈寒见状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果然发现沈念的额头烫得惊人。
他顾不上换衣服,要带沈念去医院。
沈念又咳嗽了一声,皱着眉中气不足地说:“不用折腾,我叫何容过来。”
说完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结束通话,沈念低下头,一手抵着眉心,闭上眼睛停顿许久才低声对祈寒说:“麻烦你推我回卧室。”
祈寒很想直接把这样的沈念抱回卧室床上,又不敢在这时候惹他生气,只得照做。
沈念回到卧室,不忘先换衣服,然后才掀开被子,靠自己仅剩的力量转移到床上。
他靠在床头闭目休息了一会,觉得缓过来很多,便对祈寒说:“麻烦帮忙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来。”
祈寒这次没听他的,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说:“身体比较重要,多喝点水,生病才能好得快。”
沈念接过水杯,两人手指接触,祈寒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冷。
何容还没到,祈寒有些担忧,找出家中的急救箱,拿出体温计给他量体温。
结果显示为三十九度二。
祈寒既心疼又无可奈何,还有些生气,等沈念把水喝完,强制他躺到床上,将被子盖好命令他休息:“都这样了还逞强,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了。公司的事先放着,现在你给我睡觉!”
或许是生病的原因,一向固执己见的沈念竟听了他的话,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半小时后,接到电话的何容匆匆赶来。
检查过沈念的身体,他直接从急救箱里翻出三粒退烧药给沈念吃了下去:“问题不大,就是这段时间过度疲劳缺乏睡眠,导致抵抗力下降,受了风寒。”
说着他拿出自制的按摩药酒,一边搓手,一边对祈寒说:“不过他身体特殊,很容易烧成肺炎,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先吃药。”
“虽然我是中医,但还是西药退烧快。”何容说着看向祈寒,“麻烦你先出去吧。”
祈寒知道这是沈念的规矩,只得关上门、退出房间。
大概过去一小时,何容轻声从沈念的卧室走出来,对祈寒说:“烧已经退下去,他现在睡着了。”
“沈老过世沈念应该很伤心,这段时间你在家看着,让他好好养身体。”他在离开前叮嘱祈寒。
祈寒答应下来,说了感谢的话,送走何容又推门进入卧室,坐到沈念床边。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沈念睡着时的样子,大概因为按摩过后身体放松,他睡得眉目都舒展开,少了清醒时的冷漠和不耐烦,多了一分安静的柔和。
祈寒嘴角上扬,心情颇好地看了半天,觉得此刻从他身上依稀能看到少年沈念的模样。
“傻子,我说过你就是你,”祈寒低声自言自语,重复自己对沈念说过的话,像是给睡梦中的人听,也像是给自己听,“不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同一个人。”
说完他低声轻笑,加了一句平时只敢在心中想却不敢说出口的话:“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宝贝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