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清洁工正喝着茶水敲着二郎腿,嘴里哼哼着什么。见袁彻进来也不站起来,只是放下翘起来的腿,露出有些豁口的门牙:
“警察同志,这正干着活呢就被叫来了,你说着半天的工算谁的?”
“我们会和你们单位打招呼,不扣你工钱。”袁彻把本子丢在桌子上,结果顾华宇的记录本,上面只写了姓名年龄这些基本信息。
他坐在李大头对面,把本子丢给顾华宇说道:
“那感情好,那咱就多聊聊。”
“行,聊聊。先说说,你一般早上几点去上班?”
“我啊,夏天就四点左右起床,五点左右出门,冬天能稍微晚点,不过也差不离儿。”
“昨天你在看到尸体前都干了什么?看到什么,仔仔细细的说说?”
“从什么时候?从起床吗?”
“从你出门开始。”
“啊,出门啊,我还以为连我拉屎也得说呢。那说起来怪没味儿的。行,让我想想。”李大头手指挠着头,眼睛翻来翻去的,要是掐起指头摇头晃脑,活脱脱一个跳神的。
他这样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早上出门往永和桥走,路上就看见一些被树枝砸到的车,那车都是挺好的,估计得花不少钱修。还有满地都是垃圾,塑料袋,水瓶子,玻璃瓦片的,一看我就头疼。我就想这活干起来可够累的。路上看到有几个早起的老太老头赶着去早市,有两个骑自行车的女人,都是在我们那一片住的,平常这个点总能看见她们俩一起。我走到我的片区,看那地上都是树枝,虽然垃圾不是很多,这树枝就够我受的。哦对了,我捡起一根树枝的功夫,差点和一个人撞上,一个男的,给我撞了一个趔趄。我不高兴了,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怎么撞了人都不吱个声。我骂他两句,他也没回头。然后我就继续往前走,河边人行道上都是树枝,行人都没法走路,都上马路上来了,有几个是去打拳的,你说打拳也是运动,不能帮我搬个树枝啥的,不也是运动了?……”
他装腔作势地想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早就练习过的,想必从昨天到现在这一套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都快背下来了。
袁彻捕捉到他话里又一条讯息忙打断他:
“等一下,你刚才说那个男人,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穿什么衣服?”
“我那时候正低着头,被撞了一下回头就看到他的后背了。他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背上有字母的那种,我也不认识。好像是格子纹的短裤,应该带着帽子,鞋子穿什么就记不住了。”
“他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手里没有,不过他是抱着膀子的,我还奇怪,这么热的天怎么看上去像是很冷的样子。”
“他的T恤是肥大的那种吗?”
“嗯,那种快过了屁股蛋的那种,肩膀都露出一块来。”
“除了这些没别的了?比如特别的气味?胳膊上受伤的纹身,或者贴着什么东西?”
“气味,有股子怪味,像是那种不新鲜的猪蹄子的味道。我昨天早上正想吃猪蹄子来着。其他的没注意。怎么?他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不是,很可能是一个目击证人。”
“我不就是目击证人吗?真真的看见的,我到现在想起来心都还跳着呢。”
袁彻打断了李大头的话接着问道:“之后呢?有没有在遇到什么人?”
看袁彻这么问,李大头也没再接着渲染自己的惊心动魄:“之后就没有了,直接就到了桥那边了。”
“就是说你看到他的时候,他离桥不远。那他的鞋子裤子有没有湿漉漉的?”
“哎,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他裤子好像往下滴水了。脚底下呱唧呱唧的声音,应该是湿的。”
“你有没有注意他往哪儿走?”
“没有,我再没回头看。他有问题是不是?”李大头眼睛瞪大了,带着一丝兴奋的语气问着。
袁彻没有回答接着问道:
“你看他大概多高?和你比较的话。”
“他,大概和我差不多,比我高半个头。”
“身材呢?胖还是瘦?”
“看不出来,看腿的话不胖不瘦吧?”
“你差点撞到他,他没说什么?你说什么了没有?”
“他什么也没说,我就是抱怨了两句,也没说什么。”李大头说话功夫手不自觉地挠挠自己的后脖子,刚才一直理直气壮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看来他不止说两句那么简单。
袁彻忙又问:
“你说话,他没有反应?”
“没有,估计是听歌没听见吧。”
袁彻砸吧了一下李大头的话,心里有了点谱,站起来下逐客令: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了,麻烦您了。”
“完了?”李大头抬头看了看时钟,才下午三点,他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就这点事儿让我跑一趟,大热天的?”
“哦,对了,还有件事麻烦你,和我的同事去一趟现场,把你看到那个人的地方标记一下,越准确越好。”
“哎,好,我就说,不能这么点事儿叫我来一趟。谁?谁和我一起?”李大头麻利地站起身,搓着手掌,一副跃跃欲试干劲儿十足的样子。
袁彻用头点了点顾华宇:“他陪你去。”然后低头在顾华宇耳边说了两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起身离开了会客室。
这两下肩膀差点把顾华宇拍到桌子底下,顾华宇迷茫地看着袁彻离开的背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逆了他的龙鳞了。
袁彻还没等回到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他站住脚在门口听了听,里面确实只有两个人,热闹的却像是一屋子人。
那个刚刚很拘谨的女人正和柯然聊着什么,显然已经放下戒备。
真看不出来,柯然原来这么会讨女人欢心!
第27章 一对老人的来访
要不是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袁彻还杵在门口发呆。
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呆。
柯然清亮的声音时而严肃时而轻松,认识到现在他们说的话多是和案件相关的,私人话题聊得很少,不对,是几乎没有聊起过。每次和柯然说话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拘束,小心翼翼的。
像现在这样毫无忌惮地畅谈时,柯然的声音像是有了一种魔力,又像似曾相识的熟悉,袁彻嘴角不禁上扬成一个微笑的弧度。
可惜,笑容还没有完全爬上来,电话就响了,袁彻快速推门进了办公室,故意忽略聊得正欢的两个人,走到电话旁边拿起电话。
在拿起电话的时候,又差点把电话摔了,他这是急什么,难道柯然不能接电话的吗?
见袁彻进了办公室,柯然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接着刚才的话题,可显然那个姓于的女人没有他那么放松,渐渐的身后的声音就消失了。
打进电话的是门岗:
“门外有一对老夫妇说是刑事侦查科三组给他打电话,关于他们女儿的事。”
袁彻这才想起来,刘贺城没有留存两个老人的手机号码,发现死者不是曲静的时候给他们打电话就联系不上了。估计老两口是放下电话一刻都没有耽搁就出发了。加上他们虽然确定尸体不是曲静,但曲静活着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也是怕万一曲静真的不幸遇害,再给他们一个空欢喜,就是雪上加霜了。
老两口还不知道曲静还活着,估计这会儿心都快碎了。
他忙让他们把人让进来,自己挂断电话匆匆下去接人。
到了一楼,一对穿着简洁却有型有款的老夫妇相互搀扶着走进来。老太太看上去已经哭过很多次了,眼眶红肿着,现在眼角还有泪痕。老爷子倒是很平静,只是嘴角紧抿着,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哀伤。
袁彻迎上去充满歉意地说道:
“您好,您二位是曲静的父母吗?”
“对,是,我女儿是叫曲静。”老太太听到孩子的名字已经又哽咽起来,老头子马上抢着回答了。
老爷子:“你们电话里说的那个,那个到底是不是曲静。”
袁彻搀着老太太坐到一侧的椅子上说道:
“死者不是曲静,而是和曲静身材相仿的女人。今天上午在一处民宅找到了曲静,现在在医院,检查结果只是脱水,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一听这话,老太太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老爷子颤巍巍地跌坐在椅子上,两个人的身体因为突然放松了下来显得浑身无力。
等稍微平静了,老爷子带着恼怒质问着:
“你们警察怎么搞的?这样的事能拿来开玩笑嘛?要是我们哪个心脏不好,这一下就过去了。”
袁彻只能满脸陪笑,连连道歉:“确实,在我们侦查的过程中没有做细致,盲目地就和您联系,是我们工作的疏忽。”
老爷子刚要在发作,门口柯然的声音插了进来:
“怎么是工作疏忽呢?是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死者是曲静我们才联系的不是吗?”
袁彻回头看着来添乱的柯然,沉声说道:
“你来干什么,不是给你安排事儿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