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剑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在崖口顿住,感受着底下山呼海啸的剑气。
顾之洲却慌了,冷静的面孔出现裂痕,一身傲骨在此刻弯折,亲手撕开比城墙还厚的自尊。他咬紧牙关,声音嘶哑:“傅子邱!从这出去,你我兄弟,一刀两断!”
傅子邱一动未动,半晌,凉薄的笑了:“那就断了吧。”
说完,傅子邱毫不留恋的松手,让人连挽救都来不及。
长剑被凌冽的剑意绞断,崖下传来阵阵“铿锵”,每一下都像是划在顾之洲心上,将他看的比命重的自尊和骄傲击的粉碎。
断剑断情。
从那天起,顾之洲再没睡过一天好觉。
他被下了咒,夜夜神魂不宁。
闭上眼,刀折剑断的声音与凉薄决绝的话语,追逐着缠上他。
整个人被硬生生撕裂,一只手不遗余力的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连根拔起。他像是葬身火海的露水,又似浪尖上的灰烬,日夜沉浮于难以言说的痛苦中。
而这咒语的名字,是“傅子邱”。
·
分明是自己按住了这人的咽喉,为什么无法呼吸的人反而是他?
手掌下的皮肤苍白脆弱,淡青色的血管暴露在天光下。
但他没感觉到一点温度,这人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遇要成魔,必先自戕。
傅子邱一百年前就死了。
面前这个,是被地狱淬炼过的魔鬼。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不过是一块丑恶的遮羞布。
他只是个和阿邱长的一模一样的魔头。
——冰冷的手叩住他,将他寸寸带离他的生命。
没有了,这天下没有阿邱了。
——手掌僵硬的松开,指尖从他的脖颈间坠落。
没有明烛君,没有傅子邱。
他似是一只断了翅的蝴蝶,一头跌进冰冷的现实里。
他从很早以前就是一个人了。
无父无母,没有师父,也没有师弟。
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身虚名,一把坏脾气。
手终于颓丧的垂下,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他用刻薄的嘴脸,赶走了所有人。在一个人的喧嚣里,饮鸩止渴般怀念过去。
顾之洲在连绵不断的冰冷中恢复平静,倔强的守着分寸不让的骄傲,他说:“多谢魔尊大人提醒,之洲永世难忘。”
“如此甚好。”
傅子邱理了理被顾之洲蹭乱的领口,抬腿走出巷子。
刚出去,几个官兵模样的人迎上来,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的顾之洲,满脸喜色:“这位高人,可有兴趣进宫捉鬼?得了皇上重用,保准后生无忧。”
·
入宫的轿辇中,顾之洲老爷似的靠在软垫上,翘着二郎腿,嘴里依旧哼着早上那首曲子,没什么调,有点难听。
傅子邱眼不见心不烦的坐他斜对角线上,离的远远的,一副不待见的样子。
只有燕云兴致勃勃,拉起帘子边瞅边说:“人间真热闹啊,虞都城好繁华。”
顾之洲想起什么,道:“你飞升前不是状元郎么,再繁华都见过吧。”
燕云捏着窗布的手一顿,随即笑笑:“将亡之国,哪有这等场面。”
他的语气倏然变轻,顾之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抱歉,我多言了。”
燕云被顾之洲骂惯了,第一次听他道歉简直受宠若惊:“负雪君哪里的话,不知者不罪,我不在意的。”
齐武抬起眼,目光轻轻落在燕云脸上。
傅子邱倒不觉稀奇,顾之洲这人脾气差归脾气差,但若真发觉自己做错,道歉爽快的很。除了跟他在一块的时候,死鸭子嘴硬,犟死了都不会退让一步。
·
未免打草惊蛇,四人纷纷掩去身上的灵气。
被选入宫的不止他们几个人,队伍浩浩荡荡老长一条。入了宫,还没见到陈匡的面,先转道去了乾清殿。
乾清殿里住着陈匡最小的一个儿子,八皇子陈良玉。
陈匡四十岁那年就立了太子,如今快七十了还霸着皇位不肯放权。太子陈锦已经五十,一辈子活在他父王的严威之下,畏畏缩缩,满腹经纶都熬成了黄胆水,身子骨还没他老子好,大有跟陈匡比赛谁先去见阎罗王的架势。
陈匡心里明镜似的,更不肯把江山交给他,明里暗里的物色新的皇位继承人。这八皇子就是如今最得圣宠的皇子,陈匡眼里的帝王之才,大事小事都交给他办,在朝中可谓是一手遮天。
其实陈匡还有一个儿子,六皇子陈璞玉,比陈良玉大两岁,本也是有实力一争皇储的人选。坏就坏在,陈璞玉自幼由太傅秦仲和教导,二人极为亲近。
当时宫中分为两派,一派是秦仲和为主的太傅党,还有一派是丞相李固为主的丞相党。二位皇子跟着不同的老师,由此改变了一生的际遇。
秦仲和问斩的时候,陈璞玉才十八岁,出落的一表人才,聪慧过人。就是这样,皇帝才不得不忌惮他。
陈匡一瞧见他就想起了秦仲和那些破事儿,生怕这个儿子在背后跟逆贼一起打他皇位的主意,明着不说,背地里疏远。到现在,陈璞玉已如流星陨落,在朝上无足轻重。
燕云絮絮叨叨介绍完皇室风云,扭脸一看,已经到了乾清殿门口。
顾之洲终于坐直了身体,道:“所以说,秦仲和当年如果真的是被陷害的,把他扳倒最得利的人是谁?”
齐武道:“从朝中局势来看,丞相和八皇子受益最多。”
顾之洲撩开门帘下轿,周遭已经围了不少人。
八皇子陈良玉端着一脸和煦的笑站在门前,等人聚齐了才道:“昨夜宫中闹鬼,搅得父皇不得安枕。故劳请诸位前来施法除祟,还父皇晚年清净,本王定有重赏。”
陈良玉道:“诸位都是下面的官员从民间挑选出来的,但宫中地方有限,人多恐扰父皇精神,所以先将大家请到这儿来,我们再做一个简单的筛选。”说着,他命人送来一沓子通黄的符咒:“这是本王偶然得到的,据说有能之人驱使可见奇观,在殿里放的都快要落灰了,今日正好请诸位高人一试,能出奇观者,便随我入宫面圣。”
此言一出,底下登时议论纷纷。
顾之洲微眯起眼睛,并不能看清黄符上的咒术。
傅子邱却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呼风唤雨咒。”
顾之洲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跃跃欲试,乱七八糟的招式一打,半点反应也没有。
陈良玉始终保持着有礼的笑,即便人家失败了,也着宫人送上一锭金子,好大的手笔。
半晌轮到顾之洲。
这玩意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不用符他都能呼风唤雨。
一点珠光自指端亮起,行经符咒的纹路,画出完整的一套咒语:“风起。”
随他话音,平地大风四起,碎石翻滚,枝叶横飞。
周围那些凡夫俗子何曾见过如此景象,连连惊呼。
顾之洲见好就收,干净利落的收势:“收。”登时风止云散,大地恢复如初。
陈良玉两眼放光的看着顾之洲,赞道:“阁下好术法。”他向后一展袖:“快里面请。”
顾之洲拔腿朝里走,后面还跟着三个人。
陈良玉又将他拦住:“大师,这几人是?”
顾之洲斟酌着用词,道:“收的徒弟,给我打下手的。”
陈良玉面露难色:“你们人数太多恐有不便,大师,您看能否挑一个随您入宫呢?”
“四个人一起不行吗?”顾之洲威胁道:“不行我就不去了。”
谁知陈良玉压根不接他的招:“既然如此,那只好请大师回去了。”
说着,他唤宫人来给他们送银子。
顾之洲惊的眼都瞪圆了,赶紧改口:“哎哎哎,带一个是吧……我想想啊……”
他看着面前的三人。
燕云灵力最低,拖后腿都不带喘气的,第一个排除。
齐武算是个有力的帮手,但这人一本正经死板的很。
还有一个倒是不看他,只是脸上“不选我选谁”的理所当然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顾之洲好烦,在被气死和被后腿拖死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自暴自弃般一把拽住傅子邱宽大的腰带,直接给人拎到面前。
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找最能打的。
“我选好了,带这个!”
第5章
5.
前厅无人,顾之洲和傅子邱一左一右坐着喝茶。
顾之洲多余的解释:“我没得选,但凡那俩有一个靠谱的都轮不到你。”
傅子邱心知肚明,这人避他如蛇蝎。他吹了吹飘在面上的茶叶,喝一口热茶,暖意顺着冰冷的血管沉进胃里,烘起一腔难堪:“嗯,我有自知之明。”
不冷不热,最乱人心。
顾之洲连水都喝不下去了,放在一旁,揪着衣服两条绳搁手里玩,才想起来问:“秦仲和归你管么?”
傅子邱似是没料到顾之洲会问这个,微微一愣,应道:“算是吧。”
顾之洲没想通:“这么劳师动众?你不是魔尊么,区区怨灵用得着你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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