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洲和傅子邱一人坐在一边,脸上没多大的表情。特别是傅子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慵懒的缩在椅子里,两只细长的手指撑着额角。
陈璞玉转向他们:“今日无论成败,璞玉都要多谢二位救命之恩。若我当真命绝于此,老师的血恨就交托给二位了。”说完,他恭恭敬敬的向二人行了个皇室大礼。
毕竟是管事人,陈璞玉没有久留。他走后,厅中就剩下顾之洲和傅子邱。
自那天早晨不欢而散后,两人没怎么再碰面。顾之洲天天看着燕云,强迫人家跟他同床共枕。
他们心照不宣的避着对方,谁都没再多说一句。
顾之洲冷冷的瞥了一眼傅子邱,漠然的走了出去。
一炷香后,陈匡一行人终于抵达皇陵。
在此地驻守的官员梁逢生与军长吴邦亲自出来相迎,一众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队摆阵,端的威武赫赫。
李固微微侧过头,同陈良玉对视一眼。后者当即会意,立刻招来手下,耳语一句。
陈匡年事已高,经鬼怪一番惊吓更是病弱,突然丧子又让他本就不堪重负的健康急转直下。故而,陈匡来皇陵安葬陈璞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祭天,保佑他洪福齐天。
陈璞玉不知道他父皇有没有为他的逝世难过一分,会不会午夜梦回想起这么个儿子多有惋惜,或者后悔这些年的冷待。
但他明白,父皇今天来这儿为的并不是怎样安排他的后事,他求的是一个心安,更多的,是为自己求福。
皇室血亲关系淡薄,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
陈璞玉立在皇陵背后一面高墙之下,听着太监宣读父皇给他封的一系列名头与谥号,闻见父皇那些未有几面之缘的妃子为他痛哭流涕,嘴角歪歪斜斜的扬起,说不上喜悲,只觉深深的嘲讽与无力。
仪式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下葬过后,陈匡由太监扶着亲自去陵庙上香祭天。
陈良玉掩声询问,眉宇间暗藏焦急:“找到了吗?”
手下摇了摇头:“小王爷,里外都找遍了,没有六皇子的身影,那两个人也没看到。”
“接着找,他们一定藏在这里!”
陈匡面色虚白,颤颤巍巍的走到最前,接过侍者递来的香烛插|进炉灰中,而后双手合十贴在额间。翠绿的扳指戴在枯瘦的手指上,宽大的明黄色龙袍更是衬得他消瘦无比。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可偏偏自负透顶,不信命,不由天。
“苍天在上。”陈匡的声音并不大,甚至隐隐有些颤抖,布满沧桑:“天佑我大虞,盛世太平,万民安泰。”
语毕,陈匡放下手,缓缓转过身,目光自站在最前的两个儿子身上逡巡而过,又转而落在后面的李固等大臣身上。
无论他还有多少时日,这皇位还能坐多久,有些事的确该提前准备了。
“朕膝下八子,如今只剩下太子和老八了。”陈匡叹了口气:“从前老三和老六在的时候,朕总想再等一等,待他们再大些,朕便放手将大虞交给几个孩子。他们是亲兄弟,无论谁坐了皇位,余下几个都应当竭力辅佐,而朕那时也乐得清闲,往别宫纵享天伦。”
陈匡顿了顿,面色微寒,帝王威严尽显:“是朕福薄,白发人送黑发人。”
底下大臣纷纷跪地叩首,高呼:“皇上洪福齐天!”
陈匡抬手止住,缓了口气接着说:“如今朝中几派分庭抗礼,局势较从前好了许多,但朕犹不放心。今日便当着老祖宗的面,再做些安排。”
随行太监双手呈上一份诏书,陈匡打开,念道:“即日起,封张廷尉为太傅,赵客行为中书侍郎,协助丞相和御史大夫共议朝事。”
受封的两人上前来领旨,李固站在一众大臣中央岿然不动,只目光更冷了些。
他下意识望向陈良玉,不动声色的对他点了点头。
陈匡摆手让人退下,拿开诏书,沉吟片刻方说:“皇位悬而不落多年,也该有个决断了。”
底下传来几声反对,说陈匡春秋鼎盛,不急于传位。
明显的睁着眼说瞎话,但陈匡却很是受用。
“朕无意霸占王位,只是早做打算。”陈匡摇了摇头。
此时,陈良玉和李固的人马已经将皇陵团团围住,殿外的御林军早被陈良玉收归己用,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破门而入。
陈良玉挺了挺腰背,昂着头,等待一个结果,或是一声宣判。
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暗自筹谋,黑的白的都做了,只为了这一刻。
若皇位给他,他仍是陈匡眼中的乖顺儿子,自会尽心服侍父皇百年。
若皇位旁落……
陈良玉目露凶光,那今日他便血洗皇陵,彻底给这大虞换一换天!
然而陈匡未及开口,变故陡生。
只见陈匡背后的祖宗牌位忽然震动,旋即烟灰倾落散了一地。
带刀侍卫冲上前护驾,陈匡面色铁青的盯着眼前。
倏地,满地烟灰簌然而起,在众人面前凝成一堵石墙。紧跟着,牌位纷纷倒扣在桌面上,发出阵阵响声。
一张张白纸自墙中脱出,停在陈匡面前。
带刀侍卫下意识接住,厚厚的一沓叠在掌间,最后一张落成,石墙倾倒,在地上写就三个大字——
秦仲和。
·
“护驾——!”
陈良玉高喊一声,殿外的御林军登时鱼贯而入。
顷刻之间,长刀瑟瑟,铁甲侍卫将整个宗庙围的水泄不通。
陈匡被护在中间,受了惊吓,喘息之余瞪着这轰然登堂的重重兵将,满脸不可置信。
此次出行的兵马是陈匡亲自点的,只带了皇族羽卫,并未调遣御林军。看着殿内的人数,还有外头乌泱泱侯着的,只怕是把整个御林军都搬过来了。
目的何在?
陈匡胸口起伏不定,颤声诘问,俨然顾不上眼前的变故:“从……从哪儿来的?”
陈良玉也不掩饰,说的理所应当:“回父皇,御林军是儿臣带出来的。此番出宫声势浩大,儿臣担心父皇安全,恐有贼子生乱,故私下安排,还请父皇见谅。”
说是见谅,陈良玉脸上哪有半点愧色?连腰都未曾折下一分。
“好!好!”陈匡气极反笑,转眼已将陈良玉的打算看的分明:“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儿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陈匡冷哼一声:“这么多年,朕对你宠信太过,纵容太过,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陈良玉恭恭敬敬:“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一日不敢忘。”
当着群臣的面,陈匡丝毫不留情:“臣子臣子,先臣后子,你先是朕的臣,才是朕的儿子!”
父子俩的对峙听着你来我往,其间却是暗潮涌动。群臣在下大气都不敢出,却隐约觉出几分不对,恐怕大虞的天当真要变了。
陈良玉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释然一下:“多谢父皇提点,儿臣定当谨记。”说着,他朝陈匡身前的羽卫伸出手,以不容拒绝之势肃声道:“东西给我。”
皇族羽卫只听皇上一人调派,只护皇上一人周全,其余人等一概不认。羽卫当即把手一收,将东西呈给陈匡。
陈良玉额角一跳,后槽牙也咬在一起:“父皇,儿臣奉劝一句,有些事情您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
陈匡一把抓住那沓纸,抖了抖,虚白的脸上泛出诡异的笑:“怎么,你还会威胁朕了?这么多年,你和丞相背着朕做的那些事,真当朕老眼昏花看不出吗?”
李固猛的和陈匡对视一眼,浑身冷汗倾下。到底君臣多年,陈匡再老再不中用,那些忌惮却早已深入肺腑。
陈匡一言,等于将陈良玉和李固,以及同他们密切来往的大臣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这次和十五年前不同,十五年前秦仲和未及辩驳便锒铛入狱,成了阶下囚,刀下魂。无论事实怎样,有多少疑点,他的下场都是板上钉钉,与其相关的臣子纷纷和他撇清关系。
那是一场必败的死局。
可今日不同,陈匡已经暮年,而八皇子正值壮年,背后势力如日中天,手中军马更是鲜有人敌。
这场父与子的较量,实在难定胜负。
陈匡看的并不细致,几乎一目十行,从头扫到尾便翻过一页。大殿中鸦雀无声,唯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格外刺耳,挑动人的神经。
草草看完,陈匡狠狠的把纸往地上一扔。
“啪”的一声抖搂开,只能窥见密密麻麻的小字。
陈匡的眼睛像是淬了毒,阴鹜的盯着陈良玉,又转向他身后的李固。气极了,半个字也说不出,全身都抖动起来,被羽卫牢牢架住。
陈良玉勾了勾唇,告诫道:“早劝父皇不要多管闲事,气坏了身子,儿臣于心难安啊。”
“你……”陈匡嘶哑着喉咙,勉强缓过一口气:“……你们干的好事!来人!拿下这个逆子!”
御林军的长刀纷纷拔出,刀光迷了人眼,竟无人敢上前一步。
面对陈匡的震怒,陈良玉不惊也不惧,他闲庭信步似的踱至陈匡跟前,微微躬下腰,琢磨着他父皇的脸色:“儿臣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父皇不都看在眼里么?这么多年未曾发难,怎的今日就要置儿臣于死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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