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武媚娘既迷茫又心生如石如铁般的坚决,那一头开导人的高阳却因为皇帝横加干扰不开心了。
因她病了,这一整冬,皇帝都不肯放她乱走,芙蓉园还是她的,她爱借谁借谁,但晋王在芙蓉园置宴席,邀青年才俊来游玩,她不能去,她要好好养身子,好好的做皇帝的小暖炉。
高阳大为不满,她的病早好了,但无法,皇帝特意召了她去说,听闻她借了地方与晋王后,还威胁晋王,敢助十七娘私自出宫——她也不是没做过这事——就在他行宴的时候派御林去逐。晋王这没骨气的怂人马上就蔫了,心负深深的愧疚,不敢看高阳。
高阳心烦死了,她知道,此次行宴,有房遗爱一席之地,偏偏陛下不让她去。
前朝正忙得要命,为的又是那个“分封”,大臣们吵得翻了天,不止爱与皇帝唱反调的魏徵,连素来跟着皇帝走的长孙无忌都上本章,奏陈分封之劣。
“此为古物,本有弊陋,否则,何以数百年弃之不用?圣上当慎思之,请撤此诏,毋行前人之歧路。”群臣如是道。
皇帝却不肯,又无强援,简直步履维艰。就是这样的情况,他还专寻空找了高阳来告诫她,不许她出宫了。高阳如何不叹息?
等晋王宴会开完,跑来跟她赞叹芙蓉园之胜景,高阳哀叹也无用了,只得退而求其次,问与宴诸人,哪一家的郎君尤为俊秀,哪一家的又擅武力,又有哪一家的文采飞扬。说着说着,不可避免就说到了房遗爱,他是属于擅武力那一类的。
“这房遗爱可是房相之子?他们家教养很好,范阳卢氏名不虚传。”高阳好奇地眨了眨眼,又盛赞房氏家教。
晋王回忆了一下那位年轻人,道:“他啊,房氏二公子,礼仪倒是颇识,也有些放诞,诗文似乎不大懂,会舞剑,想来来日也能有出彩处。”
高阳赞同,点点头,很推崇房遗爱:“文治武功,能占二字,便不该贤遗乡野,他出身也好,将来的前程,必不会差的。”
晋王听得愣了愣,十七娘很少这般盛赞旁人啊,脑子一转,还是个男儿,自想透太子与魏王相争着实痛苦了一阵后,晋王便学会思索了,很认真的猜测了一番,难道是十七娘欲招此人做驸马?便大着胆子道:“十七娘,你怎么忽然说起他来了?你认得这人么?”
高阳泰然自若,落落大方道:“不认得,但与她们家的三娘说过一会儿话,听她提起过。”
只是听人提起?不像啊,晋王十分怀疑,但高阳的坦坦荡荡语气又是如此的率直无可疑,让晋王很看不懂。
看不懂就罢了,以后再说,这是晋王对不解之事素来的做法,撇开了房遗爱,对高阳笑道:“这一回是陛下不让,再有下回,我一定带你同往。”
高阳也没硬要扯住房遗爱不放,那就太露于痕迹了,她笑道:“芙蓉园春景也是不错,就到暮春时节再开一宴,如何?”
晋王称好,开始憧憬那时的场景了:“投壶击壤射覆不说,还可以再玩些别的?要有佳肴美酒,乐伎也不可少,之前听闻长安城中有一新鲜玩意儿……”说到玩,他最擅此道,高阳便听他说,一面兴致勃勃地听,一面好奇地提问。
这时候,房遗爱与杜子君应当已在眉来眼去了,上一世,房遗爱身边小厮阴告主人秘事于她,驸马与杜氏,青梅竹马,差一点儿就成良缘。
高阳一直知道,上一世没拿这个与房遗爱闹腾是因她不在乎,这一回却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高阳笑得有些阴,在她粉嫩玉肌的脸上偏生显得可爱而狡猾,这一回我这皇室公主就横隔你们这对野鸳鸯中间了,你们必要抓牢机会,好好的去把孽缘结起来。
等到快过完冬,朝堂上吵了许久的“分封之制”也有了结果,长孙无忌等一面上表固辞,一面还请长乐公主私下奏于圣上,不可倒行逆施,败坏国之根本,皇帝终从之,下诏停止分封世袭。
不等高阳和晋王讨论出来哪一天再行宴,又请哪些人,皇帝突下诏,加封房玄龄为太子太师,不久又将皇十七女高阳公主赐婚房玄龄次子房遗爱。房玄龄立即上表推辞,皇帝不许,再上表,仍不许,至第三次固辞仍被打回,这件事便定了下来。皇帝好像铁了心要加房氏荣耀。
高阳讶异,问晋王:“太子最近又怎么了?”陛下作为好似非要加重房氏的分量,并借此来提高东宫的分量。
晋王无奈道:“太子欲建宫殿,被于志宁劝止了,太子恼羞成怒,于志宁便讽太子不能纳谏,德不堪匹东宫之重任,太子暴怒,差点就要下令打于志宁了。”
高阳无语:“一所宫殿而已,不建就不建了,何必固执?”
晋王也很担忧,在他看来,最好太子之位稳不可倾,一切维持现状不变,他道:“哪儿是一所宫殿?是大郎觉得自己的威严受损,受制于人。”这是他从东宫内侍那里听来的,说太子大骂于志宁不将他放在眼中。
高阳更无言以对了,她知道于志宁喜欢进谏来获取名声,这与魏徵颇像,但不同的是魏徵之用心在于国,在于君,于志宁在于己。但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地擅于夸大,太子修宫殿,他就说酒池肉林,将太子比作纣王之流,承乾不生气才怪!
“陛下怎么说的?”
晋王回:“陛下说于志宁谏得好,不能让东宫为小人环绕而不纳良言,还让大郎拜于志宁为东宫左庶子,固行进谏之责。”
高阳:“……”她目的达到了。见晋王有些担忧,便道:“不是加房玄龄为太师了么?阿爹还是很看重大郎的。”
“就怕大郎自己想不开啊!”晋王长长地叹了口气,闹下去,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真是愁人。他很担心大郎和四郎若是闹得厉害了要他选一方怎么办,他又不懂朝事,到时该帮哪个?完全不知那两位早已放弃他了。
“算了算了,说了就让人平添忧愁,我们来做点高兴的,嗯,再过两三月就行了罢?上一回说到邀请的那些大家公子是不错,但长安城又来了不少俊彦,择一冒尖者邀了?”
高阳怏怏然:“你是主人,你做主就是。”
晋王不明所以:“刚刚不是还说的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没兴致了?”
高阳抬眉望了他一眼:“阿爹把我许给房遗爱了,我还没见过那人长得什么样。”
晋王恍然,略促狭道:“怎么啊?担心了?上一回,你说的时候还多有赞誉呢。放心!陛下所择之人,必不差的!”
高阳似是羞涩又似不安道:“怎么一样?上一回不过平白听人说有一儿郎翩翩风流,这次却……”她不说下去了,适当的停下,转开红扑扑的脸蛋望向别处,眼中湿润润的,便如一个羞怯极了的小女孩说到未婚夫婿时的忐忑与惶然。
晋王心下一软,看模样,十七娘是喜欢房遗爱的,回想一下上一次见的房遗爱,嗯,好像不是个定得下心的人,要不要去跟陛下说一说,若能厚赐房遗爱,令其知晓恩出于公主,将来也能放老实一些。
☆、第二十三章
晋王用的是时人最常用的法子,有利有弊,利在于简洁明了,弊在于若遇上一个有抱负且心胸并不宽广的,难免反生恶心,以为被轻视。晋王不知房遗爱为人,但,做驸马,本就比公主品衔低,一口软饭是吃,两口软饭也是吃,要是能听话,多喂几口又何妨?最好能噎住他,往后都老老实实的。男人最懂男人,怎么治男人的坏毛病,晋王能摸到点头绪。
不得不说,晋王在对地位远不如他的外人的时候,也很简单粗暴,充满纨绔气息。
他想罢,就问:“那你还去不去了?”
高阳道:“去啊,但我不跟你们一起玩了,要让……他知道,说不定以为我爱四处疯玩,”高阳垂了下眼睑,然后又红着脸装作自然道:“你宴男宾,我就延一帮贵女来玩,芙蓉园大得很,不会遇到的。”最后五个字,还是放缓了语速,细声细语地说的。
晋王暗暗好笑,十七娘多豁达多大气的一个人,其实还是一个会羞涩会憧憬的小女孩,他终于找到一点为兄长的优越感来,带点宠溺的道:“由你,你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
出了安仁殿,晋王就去了甘露殿,恰好皇帝处理完了政事,也想见见他。
“阿爹,这回选遗爱做驸马,可真是选对了。”晋王笑眯眯的把高阳的表现说了一遍,最后还点评:“到底是小女孩,心存憧憬。”
皇帝很开心,这婚赐对了,他道:“那就给遗爱加封罢,唔,他兄长房遗直已出仕,也别盖了过去,就加封他散骑常侍,你私下与他说,此恩出自公主,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怎么做了。”他素信房玄龄,想必房玄龄之子也不会太差。
虽然大儿子又不乖了,但女儿婚事美好,皇帝颇有种做父亲的成功感,一高兴,他大手一挥道:“十七娘首次主宴,场面不能太冷清了,让公主们都去,人多,才热闹!”
于是,高阳不必费心如何把晋安公主也哄去她的宴会,让她与杜子君碰上面好谋划,皇帝就为她搭好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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