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铳禁不起热情的诱惑,一颠一颠地过来。
黑眼镜让出了空地,接过他的书包主动送回班里去。
赵铳随看了一眼。
黑眼镜个子挺高,看起来不是那么弱不禁风,反而背宽腰窄的好身段,模样似乎是十九班的垫底,属于赵铳绝对不会留意的范畴,遂用手点了点周围几个物以类聚的家伙们,“你们不是霸凌人家小眼镜吧,怎么狗腿的那么恰到好处!”
“怎么可能啊!”
“他自己贴上来找使唤的!”
“赵哥,我们都是大大的坏人啊,除了欺负祸害蹂.躏万恶的金钱以外,绝对不做任何乐善好施的好事!”
几个鱼嘴滑舌的家伙忙跟自己撇清关系。
“你管他做什么,有够无聊的,”李勋然则明显一副另有所谋的奸笑,搂着赵铳结实的肩膀说,“铳子,你不在啊,你们尖刀班可发生了两件天大的大事,一件好,一件坏,你想先听哪件?”
“肯定还是先听坏的吧,”赵铳抖开对方的亲昵举动,“且让爷爷听听,你这张播恶遗臭的大嘴巴,能说点什么坏话出来?”
“这坏消息嘛,嘻嘻,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李勋然露出新买的apple watch,一亮时间,“再过七分钟,整个年级就要开始你最最最讨厌的模三测验,我刚才看见你们班监考老师提着卷子进班了,哈哈哈……”
赵铳现在一听数学,确实是虎躯一震。
李勋然继续说,“但是这都不是事儿,因为你从今往后,稳居咱十九中全年级第一王座,毫无压力。”
赵铳面露嫌弃。
李勋然见他眉毛一皱,嘴里啧啧道,“好消息就是,曾楼迦他转学了,十九中再没有竞争对手来打压你,你这颗憋屈许久的小芽芽,就可以重新接受雨露恩赐,自由生长啦!”
赵铳愣了一下,伸手满把扯住对方的衣领。
“你敢再说一遍?”
“说就说,那个曾楼迦,他趁你不在转学啦!”
赵铳的耳膜明显嗡嗡作响,连头也一并晕眩不止。
“你敢骗我,我今晚砸了你爷爷所有的青花瓷。”
“别别别……”李勋然以为按照赵铳的性格,至多也是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然而现在自己已经双脚离地一寸距离,晃来荡去,性命垂危。
“……曾楼迦真的转学了,学校里传疯了的事情……我骗你有意思嘛……”
余下几个人都略带紧张地点点头。
“嗐!”
赵铳把人往花池里一扔,也顾不得腿根子疼,大跨步往班级里走。
曾楼迦,曾楼迦……
这事儿如此突然,最好是假的。
他心里反反复复地往好处想,但是坏念头已然似开闸的洪水,直往脑仁儿里灌。
曾楼迦!
你若是踹了我兄弟以后,再踹了我,我就跟你一辈子没完!!
第2章 心碎的憨憨叫敢敢
考试卷全部分发下去,监考数学的张老师眼见赵铳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进来,那小模样跟要吃了人似的。
不由打开话匣子,“赵大少爷,这是准备进来参加模考呢?还是准备进来参加模考呢?还是准备叫家长呢?”
赵铳显然无视他的阴阳怪气,笔直地看向了曾楼迦的座位。
果真空空如也,如他的心情一般失落。
他问,“老张,曾楼迦呢?”
张老师亦是他的班主任,平常完全不拘泥于称呼这种小节,直言不讳说,“上周转学了,本来都要进入高考倒计时,我的顶梁柱就悄无声息地撒由那拉了……哎,赵铳!!你去哪里!!站住!!”
撂下一教室面面相觑的学生,他硬是追了十几步,才一把将赵铳的背影摁死,已是气喘吁吁不断。
“你这孩子,本来就耽误了一周的课程,现在马上就要考试了,怎么扭头就走,话都不说一声。”
“学校不是你们家,你想来来,想走走。”
“更何况,再有两个月你们就要高考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张老师越说越气,但完全都属于恨铁不成钢,等他强硬把赵铳的身体搬正,面朝自己。
赵铳明显泛红的眼眶,把他这个成年人骇了一跳。
在张老师的心目中,赵铳一直是个硬气又傲气的孩子,除非天塌地陷,父母双亡,否则虐不到他。
不由回忆起对方请的一周病假,转为关心地摸摸赵铳的后颈,“怎么啦,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赵铳的脸呈现出某种病态的苍白,嘴唇颤抖地绷作一条开合的线,“老张……张老师,曾楼迦……”他的眼睛闪烁得厉害,说话的声音明显带着艰涩,“您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转哪儿去了吗?”
张老师大约猜出些因为所以,感情是曾楼迦转学了,赵铳寂寞了。
“他也没跟你说吗?甚至连电话里也没有解释?”
赵铳摇头,刚才他已经无数次扰过曾楼迦,耳熟能详的电话号码竟是空号,更不要提微信和QQ。
空的。
他就那么气他,甚至连一条微薄的信息,都不曾告知自己的离去?
赵铳有那么一瞬间想怨他,但是更多的恨意反而来自于自己的自责。
都怪他,都怪他,如果没有逼着迦迦做那档子事,如果没有管不住裤.裆里的脉动……
一种足以剥离生命的痛,在他近乎完美的青春期里,狠狠地抽了赵铳一鞭子。
唉。
张老师又拍拍他瑟瑟发抖的肩膀,分明跟自己一般高的身躯,此时此刻居然像个无意打碎玻璃,等待接受严苛惩罚的孩子,不由慈爱泛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况曾楼迦那孩子,他……他也有自己不能说出口的苦衷吧。”
赵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张老师显得意味深长,“其实我也没亲眼见到他,管学籍的老师给我知会了一声,我才知道这孩子转学了。”
谁也没有说,就是如此突如其来,更不会有人知道原委,断得彻彻底底。
张老师虽然不无惋惜,为失去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扼腕叹息,然而他的感情淡得如同飘零在肩头的雪片,随手一拂,干干净净。
如此无声的别离,却在赵铳的心头插了一根刺,一柄刀,一块铁,宛若一生纠结。
张老师扯了他的校服一把,“走吧,进去考试吧,你身边还会涌现新的朋友,人生还是你自己的。”
他的身边还能涌现出,跟曾楼迦一样重量的人吗?
绝不!
赵铳推开张老师的手,“我必须要去问个清楚!”
他扭头就跑,像狂怒的风一样冲出。
张老师再年轻三十岁也追不上的速度。
视野前的景物开始推移,或许是走廊,或许是操场,或许是校门,统统从赵铳的眼底滑过。
他跑得太快,太莽撞,太突然。
他的心里只想着,每次晚自习送曾楼迦回家的那个楼下。
他依稀记得,曾楼迦在月光下明媚的微笑,像明晃晃的刀子割戮着他的脑仁。
当一辆疾驰的车子,突然横冲入赵铳模糊的眼帘内。
他已经停不下来。
“咚!”
一年后。
“咚!”
女孩子抱着等人高的人体模型,像泰坦尼克号失去了控制,瞎着眼冲进了一个身形修长,容貌清雅的男生怀里,正巧把他手里的千禧教堂模型掀翻在地。
PVC做的教堂模型坠在地上的声音不轻不重。
但是在空旷的大厅里却显得掷地有声。
路过的人立刻发现了惨剧的源点,当上百道目光投在男孩子身上时,又是满满的艳羡嫉妒爱,恨不能群起而視.奸。
男生真的是又白又帅,好似满满盛放着香浓牛奶的精致骨瓷杯子。
曾楼迦!
但凡被吸引去的人,都知道他的鼎鼎大名。
N大的首席校草。
“啊,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子放下自己怀里的人体模型,抢着去捡地上的教堂模型。
另一只秀长的手,也正在做相同的动作。
“嘶……啦……”
PVC板发出了悲鸣。
千禧教堂的6mm曲面板,孤零零地提在女孩子手里。
曾楼迦彻底笑了,“我应该多用点502来粘这个东西,或许会结实一些。”
他笑起来真好看,剔透的脸庞能融解在柔和的光芒里,白皙的肌肤立马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子快要泪目,然而脸比眼圈更红,又羞又烧。
“真的没关系,原本就是我自己的制作问题,”曾楼迦不顾一截两半的建筑模型,转而抱起地上的人体模型,温柔地放置在女孩怀里,“何况,你说的对不起已经足够赔偿我了,不用更多。”
他的宽慰恰似春风,一点温,又带点疏寒,半徐半缓,不多不少。
却是无机可乘。
女孩子的脸红到发紫。
曾楼迦揽起自己的期末作业,朝女孩子露出礼貌微笑,在睽睽众目下笔直离去。
许多女生已经他背后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小声尖叫,曾楼迦并不是很习惯从容应对女生那种火辣辣的视线交集,掏出手机假装看一眼显示屏,借来分散自己心里的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