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您 (芋圆拌饭七分饱)

　　绝望来得比当年他看到泛黄枯萎的洋桔梗，感受着墙镜反射出的冷光还要猛烈。
　　他瞬间被击倒在地，无法动弹，连去深究这到底是谁拍摄的想法也没有。
　　陈均就躺在地上，感受口袋里的手机连续振动，短促的铃声充斥了整间大厅。
　　他软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努力让自己能够集中注意力，将涣散的目光放在手机屏上。
　　是邓乐，他总共给陈均发了四条消息。
　　——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跟丁柏这种人在一起
　　——为什么我跟你解释你不听，现在又来找我！
　　——我已经说过这篇文章在事发前两天就被丁柏他亲爹截下来了！
　　——他不仅没有阻止，还给了这篇文章出现在网络上的机会和曝光率
　　陈均手一抖，感觉耳侧的嗡鸣声愈加清晰且强烈。
　　他回邓乐。
　　——我不知道你有解释
　　邓乐的消息回得很快，是一条语音，只有三秒。
　　陈均点开，手机默认免提播放。
　　“有时间拉黑我也没时间看我解释是吧。”
　　邓乐的声音在大厅里头回荡，每一个字都使陈均悲伤到想把自己藏起来。


第46章
　　这件事的爆发，让赵娴终于懂得自身的恐惧和退让也是推动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
　　她报了警，同时在微博上简短地阐述了本次事件的起源，并将自己收集到的被跟踪骚扰，他人入室偷设监控的证据逐一编辑为长图排序标注。
　　赵娴利用自身还未褪去的热度及粉丝号召力，买了头条热搜，主动将自己送上了热门。
　　她发言，生活与爱情不需要用所谓的正常标准去衡量，但尊重需要。
　　陈均在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赵娴在说话，而他在想丁柏的颤抖、那一沓照片和邓乐的解释。
　　丁柏没回家，陈均也不敢睡。
　　他将大厅的暖气打开，就披了条毛毯坐在楼梯间，视线正对着大门处。
　　只要丁柏打开门进来，便能看见他。
　　可丁柏一晚上都没回家，手机也留在家里，陈均连联系都无法联系到他。
　　家里静得只能听见暖气启动的声音，屋外的细雨下了一晚上，直至天将拂晓。
　　他望着楼下散落满地的玻璃渣与照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通过其中的一块玻璃反射出冷冽的微光。
　　就映在楼梯口。
　　陈均紧攥着手机，界面一直停留在邓乐回复的那几条消息上。他关闭了自动息屏的设置，目光不时从大厅门口处收回看一眼邓乐的消息。
　　室内实在是静得令人窒息，陈均单手捂着脸，终于开始大声哭泣。
　　他担心丁柏的身体，害怕看到丁柏因那叠照片而露出厌恶的神情，更对邓乐的那些话产生了不敢面对的恐惧。
　　此刻的陈均对一切都恐慌。
　　日光逐渐笼罩整间屋子，将屋内开了一夜的暖黄色的灯覆盖。
　　望着自然光线，他突然又想起了丁柏那一抽屉的药。
　　于是陈均倏地起身往书房奔去，屈了一夜的双膝泛软，细碎的伤口早已凝固结痂，疼得他无法正常行走。
　　最后踉跄走至书房内，他迅速拉开了丁柏放药的抽屉。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的发颤，屏住呼吸拿出每一瓶药将药片倒了出来。
　　陈均低着头看着满桌各类药片和胶囊，撑着桌面开始仔细回想每一次丁柏吃药是否有不同的地方。
　　他想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陈均不是侦探，他无法顺着任何蛛丝马迹去探查真相，也无法对着这堆药片看一看，嗅一嗅便能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
　　他只能无力又绝望地把每一粒药重新塞回药瓶里，手心里皆是汗，使每颗药片或胶囊都黏在手上。
　　窗外忽然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隐隐约约。随着时间分秒流逝，警笛声越来越清晰，又渐行渐远。
　　陈均听着这样的声音，猛然将桌面上的药片各抓了一把塞进瓶里。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披了件衣服冲出门。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着药去医院求助。
　　因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漉不已。街道落满了枯黄的树叶，只有香樟树还仍旧青葱。
　　陈均拢紧衣襟出了小区，呼出的热气化为白雾漂浮在他眼前，并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没有即刻拦车去往医院，而是打算自己走几条路再打车。
　　他要冷静，与待在楼梯间略带折磨意味的冷静相比，他需要感受生活。
　　大概走了两条街，陈均才停下步伐站在路边打车。
　　上出租车时，他报了市中心医院的地址，师傅见着他略显邋遢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师傅喝了口水递给他一包小蛋糕，“别着急，这年头没什么事过不去。”
　　陈均看着眼前的蛋糕顺着师傅的姿势抬头朝他看去，艰难地牵扯着嘴角笑了笑，拒绝了师傅的好意。
　　“没事儿，你吃就好。”
　　师傅也没强求，收回了手开始与他闲聊：“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这辈子还有很长的，别因为这些事把自己给折腾坏了。”
　　陈均鼻间酸涩，手卡在鼻梁处侧头看向窗外。他哑着嗓音，道了谢：“谢谢。”
　　“嗐，谢什么啊，不就是说了两句话。”师傅余光瞥见他正在悄然落泪，伸手抽了张纸递给他，自顾自念叨，“这两天天气应该都挺好的。”
　　陈均沉默了半晌，接过师傅递来的纸。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C市的天气，难说。”
　　自昨日他们离去，陈均一个人坐在楼梯间待了近十七个小时。他想着丁柏，望着散乱的照片和邓乐的消息。
　　他除了呼吸便只会哭泣，耳畔传来的嗡鸣声，或急促或短促，无间断地在他耳边回响。
　　他开始听不见连绵秋雨声，甚至察觉不出生活的气息。
　　好在此刻天气正正好，北风稍带着柔意，路边的香樟不再披着暗灰色的光。
　　出租车师傅的声音爽朗，车里满是好闻的甜品味和淡淡奶香，师傅说他刚送了小女儿去上幼稚园。
　　陈均感觉，他又在生活里了。
　　结完账下车后，师傅还是将那包小蛋糕扔给了陈均。他朝陈均挥了挥手，刚起步，又在前头搭了一位乘客。
　　陈均望着手里的蛋糕和药瓶，转身往门诊大楼去。在踏上正门的阶梯时，突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他仰头望去，乌云以最快的速度汇聚，将阳光遮得只泄出几缕，周边香樟树的叶子又开始暗淡下来。
　　陈均不禁再次去拢衣襟，衣兜里的手机霎时振动响铃。他连忙掏出手机，待看清了来电人的名字他微怔。
　　是丁柏。
　　如果丁柏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打电话，那就代表他已经回到了家。
　　陈均接听，轻轻问道：“您回家了是吗，您身体好点儿了吗？是怎么回……”
　　“陈均。”
　　丁柏打断了他的话，令他彻底怔住。
　　“我在……”陈均拿着药瓶的手不自觉收紧。
　　“你在哪。”丁柏似是在点烟，陈均听到了他划擦打火机的声音。
　　陈均没有回话。
　　空中飘落下丝丝细雨，雨像是灰白色的，带着一层薄雾，将周遭所有景色遮掩得朦朦胧胧。
　　“你动了我的药。”丁柏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对吗？”
　　陈均依旧没有回话。
　　丁柏因他的态度开始烦躁，他的声音渐冷，比掺杂着雨丝迎面刮来的北风还要刺骨。
　　“说话，你在哪。”
　　陈均的视线有些涣散，也不知道自己该看哪，因为哪哪儿都是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喑哑：“我在中心医院。”
　　他看不到丁柏在做什么，只能从丁柏所发出的细微的声响中察觉他的情绪。
　　丁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陈均从他的呼吸声中感受到了。
　　“出来，我在门口。”丁柏的指尖在平面物上轻扣，“别挂电话。”
　　陈均猛然汇聚了目光朝方才自己下车的位置望去。
　　他不敢动，也不想动，可丁柏要求他动，于是他只能挪动步子缓慢前行。
　　丁柏果然在大门处，他开了自己的车，就停靠在马路边。雨雾无法笼罩住丁柏这辆亮黑色的车身，反而衬托得更加显眼。
　　陈均没有靠得太近，他停住了步伐，就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望着车里正在抽烟的丁柏。
　　车厢里的丁柏掐灭了烟，“为什么不过来。”
　　“我不想。”陈均咬紧牙关，他的手紧张到发软，可他的话语前所未有的强硬，“您敢告诉我事实吗？”
　　丁柏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陈均，我说过，我没有给你质问我的权利。”
　　“所以我就该一直被你忽悠得瞎转是吗？！”陈均盯着正前方的车，和车里的那个人，他连敬语都不想发出，“你不敢说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敢说呢。”
　　“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丁柏打开了副驾驶的窗，他侧着脸，目光也直直对准陈均。
　　“陈均，别让我生气好吗？”
　　陈均只微张嘴，哭泣声便不受控制传出。他的身上落满了细雨，冰凉的雨丝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至脖颈，最后落进衣襟里，使他不断瑟缩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