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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生非 (微辣不是麻辣)


  “……”老麦乘着电梯下了楼,电梯门发出吱呀微声,停顿几秒后才打开。
  “你回来了。”楼道昏暗,洛珩川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是一抹猩红在一亮一灭间提醒了老麦。
  洛珩川闻声顿住了抽烟的手,他转头看清来人后,才又抬手抽了口烟。
  “天冷了,我给小玉换了床被子。他刚躺下睡。”老麦交代了几句就准备擦着洛珩川的肩往外走,烟灰累累,摇摇欲坠,极快闪过后又陨灭。
  “老麦。”
  烟雾从洛珩川的口中吐出,像一条被砍了尾巴的龙,突然没了士气。他缓缓抬颚,眼底深海渊渊。
  “我想问你件事。”
  . 老麦咖啡馆
  老麦只将卡座位排的灯光打开了,灯光幽幽,半黄半黑,睡意昏沉。
  “有伤就别喝酒了。咖啡喝了也睡不着。”老麦忙了一会,才端着一碗芝麻糊递给洛珩川。
  洛珩川无声莞尔,他挑了下眉,眼底终有片刻松懈。
  换作往日,他定会揶揄两句,可他实在没有心情,就连目光触及碗勺,都觉得心口为难。
  洛珩川伸手搭上瓷勺,手腕转了几下后,他还是一口没尝。
  “老麦,上次你说的人有回音了吗?”
  老麦拖了把椅子在洛珩川对面坐下,他垂眸,声音忽而艰涩困难。
  “家属反悔了,来来回回谈了好几次,不肯捐了。”
  “啪嗒。”瓷勺轻落,发出脆声,接着便是冗长的沉默。眼前昏黄的灯趋向黑蒙,只有瓷碗白得刺眼。
  老麦的脸色亦不好看,一根烟被捏在手里,烟草被挤破了漏出来。
  洛珩川很久都没说话,他浑身的气场在话语即出的刹那泯灭,就像抽干了血,被横竖千刀万剐,残存一口气吊着一条命。洛珩川抬起手,把脸埋在掌心里,他十指干燥,手背布满疲劳与血气,他凑近了深呼吸,呼出的不是轻松,是更加紧绷的重压。
  “珩川……你别急,再等等……”
  “小玉等不了。”
  “三年了。”洛珩川只露出一双盛满创巨深痛的眼,血丝像回肠九转,难以消肿。
  老麦一时噤声,再度沉默难解。黄光渐若,将白碗遮了一半,似乎在等什么。
  “要不找找你叔……”这句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老麦快速地掀起眼皮扫了洛珩川一眼,继而抬手清了清嗓以作掩饰。
  洛珩川的手挪到了胸口,老麦感觉到他的意图,先一步把烟从烟盒里抽了出来。他一怔,背脊呈僵,下巴微点,然后凑近。
  火苗比刚才楼道里的那一簇更旺,烟也更呛。
  洛珩川的眼睛也因此而眯,他低颚,似是无力。
  “珩川,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往心……”
  “老麦,小玉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老麦一怔,擦着玻璃杯的手都滞顿了几秒。半晌,他开口道:“什么?”洛珩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他赶紧摆了摆手,顺势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
  “不早了,我先走了。”洛珩川伸手将空椅上的外套拿了起来,刚搭上手臂,老麦从后面叫住了他。
  “他没和我说过什么。每回见,都说你怎么对他好。”外套的某一只袖子垂了下来,它在半空晃晃荡荡,无声无息。
  玻璃杯擦干了,被轻置在桌上。
  “珩川,正常人突然变成瞎子多变都得疯。他没疯,不是他有多坚强,多勇敢,而是这个后果换来了一个他觉得值得的结局。”
  “他从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胆子比谁都小,你知道的。”老麦已经将头顶上的一盏灯关了,室内比刚才更暗了。视线受阻,周身被黑墨般地浪潮涌,洛珩川费了很大劲才探出头,可窒息还是难消,四肢也像被海草植被绑住,不得动弹。
  回家的路漫长,街边空荡,唯有冷风相携,刺进洛珩川的骨头。电梯显示屏上闪着暗红色的数字,数字翻跳的频率似乎比往日慢了些。
  洛珩川进了门,他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同时那玉坠又跳了出来。玉本偏冷,夜晚触及就更冷了。老麦的话如同一把刀猝不及防地刺破他微薄的外衣中。
  他知道老麦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爱过人,他知道爱人是什么样子。洛珩川将那块玉反握在手,冰冷的感觉和当年在警校受过的高压水枪训练不相上下。黑绳在指缝里窸窣,像在帮着他平复失衡的天平。
  洛珩川趿着鞋慢慢走到唐阮玉的房间。洛珩川把手覆上门把手,骨节在黑暗中突立都不自知。
  “……”出乎洛珩川意外的是——床头亮着一盏灯。灯光不是醒目地本白,是有些橙黄的调。而唐阮玉朝左侧睡,背着灯光,橙光全投在墙上,分散至卧室门口。
  洛珩川走近,光源追着他。唐阮玉一动不动,只有微耸的肩显现他睡着了。这不是洛珩川第一次见到房间内亮着灯,偶尔几回他瞥见过。他匆匆一眼,总没多想过,以为是唐阮玉忘了。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洛珩川轻轻地在床边坐下,床即刻陷了下去。唐阮玉太瘦了,厚被子太过宽大,将他包不见了。洛珩川转头去看唐阮玉,却看不见他的表情。洛珩川痴滞般地呆坐许久,头脑空白,没有一点余音。
  “……”他又撑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附身关灯的刹那,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
  这盏灯是为他而留的。


第二十三章
  唐阮玉刚瞎那阵,洛珩川陪他睡过两个礼拜。这套房是三居室的,洛珩川本意将大一点的那一间腾给唐阮玉睡,但唐阮玉拒绝了,说自己睡小的就行,洛珩川也没坚持。但他心思缜密,敏感地察觉到突如其来的重创可能给人造成的应激创伤,所以那会,他除了必要的工作外,几乎每晚都留在家,不再出外勤。
  那一阵,唐阮玉变成了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人。白天黑夜,除了阳光光感的变化外,他没有实感。睡眠也变得很差,夜夜噩梦袭来,总是吓出一身汗来。反复多次后,尽管身心饱受折磨,他也没向洛珩川张口。
  洛珩川是自己发觉的。他睡得晚,有时候什么也不干,就站在唐阮玉的房门口抽烟。隔着一扇门,时常听见他梦中惊醒的叫喊。
  “珩川,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就是爱做梦罢了。”唐阮玉很是紧张,穿着睡衣为难至极的模样,整个人像紧绷的木桩,贴着床沿一动不敢动。
  洛珩川将一床被子抱到他身边,身上残留沐浴后的清爽,他倾身,一只手臂越过唐阮玉将床头柜上的灯打开。洛珩川的肩不经意地擦过唐阮玉的,唐阮玉连下抽搐,屏住了呼吸一口不敢呼,他甚至觉得呼吸都能出卖自己。
  “我陪着你,晚上你要有事,叫我也比较方便。”洛珩川顺势附身替唐阮玉掖被子,指腹触过唐阮玉的颈脖,引得唐阮玉的指甲都快拉破被套。
  洛珩川因职业关系——长时间都要保持精神高度紧张,不得松懈。故而为了不让自己深眠,他都习惯在床头亮一盏灯,以保持浅眠状态。
  这盏灯在陪唐阮玉这儿亮过两周,随后时间推移洛珩川又忙得不可开交。回家都变得随机,而最重要的是即使回家,他也几乎很少再进唐阮玉的房间。
  而这盏灯今夜又亮了。
  “……”洛珩川的手僵在半空,开关握在手里,他竟不知该怎么办。
  “……”唐阮玉忽然动了动,洛珩川十分紧张,开关脱了手,轻跌在床头柜上。
  唐阮玉倏忽睁眼,眼下的红疤不安分地蠕动,他猛地撑起身体坐起,眩晕猛袭,他颤了声音。
  “谁?!”
  “小玉!是我!别怕。”洛珩川反射性地扣住唐阮玉的肩,本盖在身上的厚被子一并滑落,洛珩川赶紧将被子捞起,将唐阮玉包裹住。唐阮玉嗅到洛珩川身上冷冽的气息,他张着嘴,呼吸急促,满身满脸的汗。
  “……”洛珩川如芒在背,唐阮玉惊吓过度,全身没了力气,忽而一下倚在洛珩川的肩。他的脸靠在洛珩川冰冷的外套上,浑身血液急速下降,脑子一刹缺氧,根本连人都直不起来。
  难受让他一时忘了他不该这么倚着洛珩川。
  “……”洛珩川微微转头便能碰到唐阮玉,他如鲠在喉,喉咙一顿一吞间都举棋不定。
  “是我吓着你了。”洛珩川举起手,手指进退之间,还是轻轻地搭上了唐阮玉的背。
  “珩川?!”唐阮玉急喘的症状渐消,他快速地眨眼,神智也恢复过来。
  唐阮玉着急坐直,他自知逾界,立刻白了脸。
  “……珩川……”洛珩川非但没有松掉力气,反而拥紧了唐阮玉,搂住那过于单薄的肩头。他惊吓怀里的人竟已瘦弱到这般地步,似乎他再用些力气,连骨头都会被捏碎。
  “安心睡,我陪你。”唐阮玉直至被洛珩川护着躺下,脑子里仍旧嗡嗡一片,反应不过来。
  “晚安,小玉。”洛珩川握住唐阮玉的手,将其放进被中,而唐阮玉明显感觉床凹陷下去,身侧冷风被阻,有人在替他挡着。
  床头的灯忽然灭了,因为他该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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