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虽然不大,但没有灯光的时候,仍然显得格外空旷和瘆人。他白天去游乐园鬼屋打工,没想到晚上回来还要面对着一片漆黑。
打开冰箱,明杨打算找些吃的垫垫肚子,一低头,发现格子里的雪糕有点化了,思来想去还是怕浪费,便端着整盒坐到沙发上。为省电,他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然后点开“贪吃蛇”小游戏,一边玩儿一边吃了起来。
死了十八次,一盒子可爱多也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不觉得饿了,明杨还有些开心地想,挺好,没浪费。
从机场出来,苍佑他们直接开车去了餐厅,说是为赵景安接风。
等菜期间,苍佑给明杨发了好几条消息,还借着去卫生间洗手的空隙打了两通电话,都没联系上。
自从经历明杨深夜离家出走那次事件,苍佑不知道是染上了什么毛病,每回联系不到明杨,第一反应是先给他的号充话费。这会儿都充到三百了,连标点符号也不见人回一个。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昨晚没回消息在闹脾气,又担心真有什么事儿。自己现下走不开,苍佑想着,得找个人帮忙回家看看。
想了一圈,脑海中突然蹦出苍侨这个名字,苍佑翻开黑名单把人放出来,没跟人客气几句,直截了当地问:“你能联系上明杨吗?”
“哥,等我一下,我去试试。”消息秒回。
过了一会儿,苍佑手机震了,他点开,看见上面写着:“联系不上,微信消息没回,我打电话他也没接。”
“这样,我给你一个地址,你让司机送你过去,家门密码是‘985211’,你进去看看明杨在不在家,到时候告诉我。”
“好的,哥,我马上出发。”
苍侨到的时候,家里已经来电了,明杨因为晚上空腹吃了太多凉的,这会儿正蜷缩在被窝里肚子疼。
耗尽电量的手机扔在一旁,早就自动关机了。
苍侨一字一句地问清楚,赶忙向哥哥报告。
得知事情的原委,苍佑简直气到说不出话,脸色铁青地回消息:“叫司机送他去医院。”
明杨抱着热乎被子,死活不肯挪窝,苍侨只好接着告状:“哥,他不想去。”
明杨微微坐起身,没好气地说:“你告诉苍佑,我已经好多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别再打扰人家医生。”
收到苍侨转述时,苍佑刚点开私人医生的联系方式,想了想,退出去继续打字:“那让他好好休息。”
苍侨趁机提要求:“哥,我今天能留在这里照顾他吗?”
“可以,你看好他,去一楼茶几底下取个暖水袋给他灌上,有什么事儿随时向我汇报。”
“谢谢哥,交给我,放心吧。”
放下手机,苍侨按他哥的指示给明杨塞了个暖水袋,坐在旁边陪他聊天:“怪不得我哥这么惦记你,他都那么疼你了,你还这么节约,要是我喜欢男的,我也中意你这样的。”
“别阴阳怪气的,你还跟他告状,你们兄弟俩一起笑话我傻呗。”
听到明杨这样说,苍侨只顾着傻乐,他特别开心,仿佛和苍佑真的像普通人家那样的兄弟关系似的。
他每十分钟发一次消息,明杨有些受不了:“你也太听他话了,他让你汇报,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吧。”
苍侨举起手机:“你瞧,这样看起来像我哥在跟我聊天一样。”
明杨假装没看见屏幕上自己那张被光明正大偷拍的照片,回应道:“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可太卑微了。”
“不不不,二哥他只是不理我,倒从没主动为难过我。他看起来总是特别严肃,家宴上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我一直不敢跟他说话,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说完,苍侨又向苍佑汇报几句。
这样聊着,明杨渐渐更加能理解苍佑为何如此少年老成,他爸出轨暴露那阵,正是他上小学的时候,是早期人格形成的重要过程,经历了家庭背叛的苍佑,大约比苍侨强不到哪儿去,都是没感受过父母温暖的孩子。
快九点的时候,明杨把暖水袋拿出来,感觉肚子不怎么疼了。
苍侨手指翻飞,在输入框里写:“哥,明杨哥已经好了,我能和他一起睡吗?”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屏幕上突然蹦出语音电话的界面,苍侨紧张地接起来:“哥,其实,我睡楼下沙发也行。”
“把电话拿给他听。”
苍侨乖乖把手机递到明杨耳边。
只听电话那头的人吩咐道:“你睡我房间。”
明杨懒得挪窝:“干脆让苍侨去你卧室呗。”
“不行,你问问苍侨,他想睡我那儿吗?”
苍侨哪敢想啊,赶紧对着手机表决心:“哥,我不想,还是让明杨哥去你房间睡吧。”
“好,就这样,挂了。”
从洗手间回来,他妈一直盯着看苍佑,试图看出些什么端倪。
待苍佑坐下,路爻迪小声道:“你怎么了,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半是问话,半是提醒。
赵景安见状,开口替他打圆场:“阿姨,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吃饱了,想回家睡觉。”
路爻迪看看赵夫人的脸色,试探着回答:“听赵夫人的。”
“哎哟,乏了,这一下午折腾的,改天让他们自己聚,我们就不陪着了,省得他俩都说不上话。”
几个人起身后,苍佑先行去结账,路爻迪寻了个借口跟过去,嘱咐他:“等会儿我和赵夫人一辆车,你送小安回去。”
“让她跟你们一起走吧,我得回趟学校。”
“你别过分了。”路爻迪在旁边小声呵斥。
正说着,赵家母女也出来了,赵景安笑意盈盈地看着苍佑,等他主动提出送自己。
“我回学校还有点事儿,”苍佑转向赵景安母女,“赵阿姨,抱歉,我得先走一步,小安刚回国,您带她回去早点休
息。”说完,苍佑先迎宾服务生一步,伸手为她们打开餐厅大门。
家里,苍侨没想到明杨和他哥日常是这种相处模式,纳罕道:“按道理讲,你花他的钱,即便是借的,也不该说话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哪里理直气壮了?”
“你有种理不直气也壮的感觉,”苍侨仔细想了想,替他总结,“这大概就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
这话说得人脸热,明杨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解释:“可能是移情作用吧,毕竟按年龄算,我也是个弟弟,他把对你的愧疚弥补在我身上了。”
“我是死了吗?想补偿我却对你那么上心,也就你能想出这种话骗我。”
苍侨白明杨一眼,算了,把他赶到哥哥的床上要紧,不跟他掰扯这些。
明杨住进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苍佑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紧张,好像室内空气的味道都变得不一样了。没想到“包养”那会儿没爬上苍佑的床,如今反倒有机会了。
明杨胡思乱想没多久,卧室的主人回来了。
苍佑洗完澡,从衣柜里取出另一张被子扔在床上,问:“肚子好了吗?”
“好了,不疼了。”
感受到苍佑迈腿靠近,然后整个人都躺在旁边,明杨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好像只是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就要发生什么一样。
关了灯,苍佑开口吩咐:“把被子盖好,主卧面积大,没有客房暖和,半夜别再着凉。”
“苍佑,”明杨在黑暗中用被子盖住下颌,疑惑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感觉像真的在包养我似的。”
“你觉得这仅仅是在包养?”
“不是吗,我看包养不才会这样吗,除了没有爱情,关心得面面俱到,要什么给什么。”
随后,屋内陷入一阵寂静。
良久,明杨听见苍佑用低沉的嗓音问:“那爱情呢,你想要吗?”
明杨背对着苍佑,却仿佛能看到对方的神情,苍佑他总是隐忍或是克制的,即便是这般撩人心弦的提问,从他语气里也品不出过多的情绪。
想要吗,有资格想吗,明杨自嘲地笑笑,从一个恩客身上,想要的未免太多了些。他突然有点想哭,然后眼泪流进耳洞,刺得生疼。
耳朵受的是贯通伤,疼是呲啦啦的疼。心脏挨的是闷声棍,烦是悄眯眯的烦。
隔着那么多不对等的债务,谈什么爱情,自己能给人家什么啊,明杨在心里苦笑,平静地开口:“等我有资格要的时候,再说吧。”
过后,谁也没说话,漆黑的睡不着的夜里,只有交错的呼吸声不断彰显着存在感。
但好在最后都入眠了,那种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不自在,也在沉睡后忘得一干二净。
以至于明杨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被安安稳稳地圈在苍佑的怀里。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搂上的,但交缠的呼吸和同样的体温告诉明杨,时间不短。
他老实地侧躺在那儿,身子一动不动,只微微仰起脸,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苍佑的睡颜看。意外地,明杨发现,睡着时候的苍佑,不像清醒状态下那么严肃,眉头微微蹙起的模样,还让人有点心疼。
明杨心想,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或者是有什么心事,你这么有钱,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