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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一个荒废的名字 (兔八啃)


  郁言点头表示接受,这才回应之前的话题:“我辞职前,新书出了五百册,当时打算做纪念的所以数量不多,我自己留两本,剩下的你回头帮我联系一下安宁,就送给书粉吧。”
  程深满嘴米饭:“白送啊?”
  郁言说:“那时候他们帮我说话被人追着骂了几天,反正我也不打算靠这些挣钱,当作一点小心意吧。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行,我待会帮你联系。”
  郁言喝了口牛奶,指腹在光滑的杯面上摩挲,片刻后缓慢开口:“我可能真的有病。”
  程深差点一口饭呛住:“大清早的说啥呢!”
  “其实我辞职还有一个原因……”郁言轻轻敲击着杯面:“我写不出东西了。”
  写作是儿时的梦,当年郁言能为它放弃多少人向往的金融街的工作,程深比谁都清楚郁言把它看的多重。可现在,他却说自己写不出东西。
  程深不敢想郁言究竟承受了多少。
  “我对着电脑,打下几个字又全部删掉,几个小时过去,屏幕还是空白的。那种感觉很……焦灼。”郁言笑了笑,眼神突然柔和:“方医生说,我的情况发现的很早,很多患者无法接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发病几年都不肯就医,结果越拖越严重。其实我自己没有意识,我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可能也是那样。”
  郁言的手被热牛奶烘的暖暖的,程深伸长了胳膊去握他:“我们每个人都会生病,像感冒发烧一样,都会好的。我说过,你只是需要一点帮助。我现在就在家陪你,你想做什么都行,准备好出去看看了,我们就出去,没准备好也没关系,你躲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
  方凯风给的一整页药物副作用看起来人心惶惶的,程深一天要问郁言无数次哪里不舒服。
  最开始那几天郁言没什么感觉,方凯风给开的药里,还有一瓶安定,初衷是想让郁言睡个好觉。但郁言只吃了两个晚上就不肯吃了,怕有药物依赖。
  程深就每晚从后抱着他,贴在他耳边同他说好多悄悄话,不嫌烦似的,愣是把郁言唠困了。
  但他睡眠质量仍然不高,经常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头一扭钻程深怀里,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微微刺痛的感觉好安心。
  有时候程深被他摸醒了,迷糊的把人搂紧,问他做了什么梦。
  郁言一五一十的交待,什么浇花的时候从阳台摔下去,过马路被车撞,出去吃饭被群殴……
  几天后渐渐不梦了,抗焦虑的药物产生作用,反应在郁言身上让他有点嗜睡。
  郁言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副作用了。
  直到一天晚上洗澡,“哗哗”水声在空旷的洗手间骤然放大,夸张的在耳畔回响。
  他觉得头晕,仿佛变成海底的鱼,被可怖的声呐刺痛神经。紧接着他开始颤抖,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水流漫过眼睛让视线模糊。
  他喊程深的名字,发觉嗓子哑了,张口闭口没有声音。他关掉淋浴,转身去开卫生间的门,却腿软的摔在地上。
  他感到窒息,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胸口憋闷的要炸开。
  此时浴室的门开了,他对上程深慌张的眼睛,却在下一刻从他脸上看到错愕:“怎么了?这么急喊我,吓我一跳。”
  郁言这才发现,他好好的站在花洒下冲澡,没有摔倒,没有颤抖,水声淅沥沥的很温柔。
  “我……”
  郁言意识到什么,但话还没说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肠胃翻涌而上,他立刻奔到马桶前吐掉所有的晚餐。
  吐完虚脱,程深拿浴巾把他裹严实抱回床上,问他想不想吃巧克力。
  郁言拉住程深的手,有点茫然的看着他:“我刚刚好像……出现幻觉了。”
  程深的表情刹那间变得很苦很涩,像被骗着喝了一整杯的苦瓜水。他把郁言揽过来,温柔的抚弄他的后背,告诉他,没关系,都是药物的副作用。
  他拿来干净的睡衣给郁言换上,问他有没有胃口吃东西,郁言吐的凶猛,喉咙抽筋般难受,摇摇头说不吃了。
  程深顺他的意,端茶倒水喂他吃今天的药。
  郁言有一瞬间的抗拒,眉头不明显的蹙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个药反而令他更痛苦了。但他看着程深的脸,又觉得怎么能不快点好起来。
  吃过药,郁言很快就犯困。程深照顾他睡下之后去书房继续工作,他最近能推的应酬都推了,推不掉的请副总代替,为此多帮人家干好多活。
  忙完已经过了一点钟,程深倒杯热水回房,刚巧赶上郁言陷入荒诞的噩梦。
  床单是深海的蓝,那人白生生瘦条条的淹没其中,紧闭着眼,呼吸急促,淌了满脸的汗。
  程深伏在床边,拨弄他被冷汗沾湿的额发,沉稳的声音将他带离痛苦阴霾。
  郁言恍惚的被喊醒,微张的唇口被渡来一弧温热的水。他下意识啜饮,贪婪的,迷恋的,想吞噬对方最后一丝水分。
  程深有意放纵,遂他的愿,手渐渐的不规矩,待碰到潮湿的睡衣襟口后悬崖勒马。
  他抻平那块被自己弄皱的衣角,不舍的离开些许,抽出床头柜上绵软的擦脸巾,一边轻声问:“又梦到什么了?”
  郁言眼底还是乱的,嘴巴已经先一步告知:“台风天,下了好大的雨,天好黑,阳台的玻璃被风刮碎了,水漫进来,我飘到海里,浪花变成碎玻璃,扎的我好疼。”
  程深觉得自己也好疼,他亲吻郁言冰凉的额头,亲他的鼻尖,手指轻抚他好看的眉骨:“现在呢,还疼吗?”
  郁言揪着被子摇头,苍白的脸漫上一点红晕:“不,不疼了。”
  程深去柜子里另找一套睡衣,郁言身上的衣服又汗湿了。他拿毛巾给郁言擦背擦脖子,擦到小腿时伸手握住他的脚踝,一只手都绰绰有余,他瘦的让人害怕。
  从那天开始,药物反应开始纠缠郁言。白天嗜睡,晚上失眠,视觉变得模糊,时常耳鸣。手会不受控制的颤抖,有时连筷子也握不住,他感到晕眩、恶心,使不上力气。
  身体上的不适直接影响到情绪,郁言开始焦虑,变的很暴躁,有一次因为撕不开薯片的袋子,一气之下拿剪刀把买来的所有零食全戳了个洞。发完脾气后就开始哭,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他更加敏感不安,听到程深手机响就亮出尖锐的獠牙,片刻不离的盘踞在他身边,仗着自己有病逼迫程深开免提让他听谈话内容。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是控制不了。他觉得自己很糟糕很没用,什么事情都会被搞砸。
  程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耐心的收拾残局,擦干他的眼泪,顺着他的意,抱着他,一遍遍的亲他。
  这种状态郁言整整持续了一周才开始好转。确诊后,程深在网上搜索了好多焦虑症方面的知识,包括服药后患者的反应。很多人都被药物的副作用折磨的心态崩溃,但郁言很坚强,挺过了第一关。
  北城进入十一月后,天凉的很快,前天夜里下了场雨,第二天早上花坛里结了层白色的霜。
  今天出了太阳,程深看郁言状态不错,提议带他出去走走。郁言好久没出门了,在家里捂的越发白净,也动了去外面溜达的心思。
  他穿着米白色半高领毛衣搭卡其色大衣,阳光下一走看起来暖洋洋的。但他还不能离开帽子和眼镜,渔夫帽戴上遮挡住前额眉眼,眼镜让小半张脸融入柔和的光。
  系好安全带,郁言问:“去哪里?”
  程深神神秘秘的:“到了你就知道。”
  轿车驶出小区大门,一路向西走,郁言支着手背托住下巴,忽闪着眼睛向窗外看,像极了在家闷坏的孩童。
  程深打开车载音响,舒缓温柔的纯音乐充盈整个车厢,让人无端放松。
  车到半途,郁言看出来了,他转过头去和程深嘚瑟,笑嘻嘻的说:“去醉心亭吗?”
  “嗯哼,”程深骄矜的挑起眉毛,调侃道:“你认得路啊?”
  “拜托,我才几天没出门而已。”
  眼前道路越渐空旷,周围草木越来越多,程深向左拐入环湖路:“醉心亭的房子装修好了,但还要串个气儿,我先带你参观参观,省的你老惦记。”
  十分钟后进入小区,环境真的和描述的没差,每栋楼之间的楼间距很大,其间种了很多应季花草,远看像是进入别墅区,那些姹紫嫣红仿佛谁家的前院。
  程深停好车,从地下车库直接乘电梯上七楼。
  到门口,他先交给郁言一把钥匙,然后捏着他的食指在智能门锁上录入指纹:“给你个钥匙以防万一。”
  郁言把钥匙珍重的收好,大门“滴”一声显示录入完毕。
  程深矮下身贴近他的耳朵,问:“准备好了吗?”
  郁言轻笑一声,偏头在程深嘴角亲了一下:“准备好了。”
  程深抓着他的手一起拉开大门,都是第一次来,得到的惊喜都是新鲜的。
  整套房偏日系风,家具用的是原木,墙刷的奶白色,沙发是布艺,低调的浅棕色配白色条纹。沙发一侧的扶手上搭一条绿格子长毯,一直拖到地上,旁边就是一盆半人高的天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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