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是在葬礼第二天到的蜀省,韩潇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也不去医院,就那么躺着。
林浪去他家的时候才发现他家的门根本就没上锁,屋里黑的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在走到客厅准备往韩潇的房间走的时候被地上的一个东西绊了一下,才发现韩潇竟然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整个人都很颓,看的他忍不住的心疼,他韩哥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状态,他韩哥永远只会用拳头说话,这种要死要活的情绪什么时候在他身上出现过。
“韩哥,你快起来,身上的伤都还没好!”林浪去扶他,没扶动。
林浪本来就没有韩潇高,体重也比韩潇轻,再加上常年抱惯了大腿,在刚刚把韩潇拉起来一点点的时候又掉了下去。
“韩哥,你起来好不好?”林浪很心疼,说,“人死不能复生,阿姨本来就已经时日无多,你这么折磨自己算什么意思?你把自己折磨坏了,时添怎么办?你走的时候他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就这么消沉下去,你让他怎么办?”
时添两个字就像韩潇的精神气,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韩潇的眼果然朝林浪看了过来,问,“添哥,他好吗?”
林浪语噎,一时间没想到应该怎么说,韩潇却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突然蹦了起来。
林浪这才看到,他韩哥瘦了,瘦了很多很多,脸颊凹陷了进去,五官眉目更显深邃硬朗,瞪眼的时候杀气腾腾。
“你说啊,添哥怎么了?他怎么了?”韩潇快急出了心脏病,整个人都是慌的。
“我……我不知道,我知道消息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出院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什么?”
韩潇不可置信,他添哥失踪了,他添哥走了?
不要他了吗?放弃他了吗?因为这次的事,他添哥……
韩潇不敢深想,怕自己继续想下去钻进死胡同,最后带来的会是绝望。
“手机给我,快,手机给我!”韩潇说,林浪把手机给他,韩潇马上把那个自己已经背的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
一次,两次,三次……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添哥,你为什么关机啊?为什么关机啊!
韩潇几乎崩溃,林浪更是看的揪心,连忙安慰,“韩潇,之前有消息说在案发的沟渠里找到一部手机,说不定是时添的,你……”
韩潇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什么,当时他添哥的手机好像是掉进了那个沟渠里,所以,他添哥现在没有手机,没有手机,所以没事,一定不是,说不定添哥还找过他呢,给他打过电话呢,只是他没接到,他手机被没收了,在韩志诚那里,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可是越想,他心里就越不踏实。
可能吗?会吗?
“韩哥,你先好好养伤好不好,地上凉,我扶你起来!”林浪去扶他,韩潇却突然顺势抓着他的手臂说,“浪哥,你开车了吗?我要回郾城,我想见添哥。”
“开了,可你身上的伤……”
“没事的,我不剧烈运动就行,浪哥,带我去锦川好不好?”
林浪见不得韩潇现在这副脆弱的模样,说,“要不我跟韩叔叔说一声你跟我在一起。”
“你说吧,快,带我走!”韩潇东西也不收拾,直接坐上了林浪的车。
林浪打韩志诚的电话,没打通,也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浪开的临近疲劳驾驶,才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到达锦川。
众人看着他,都开始窃窃私语,韩潇没工夫理,他在学校找了一大圈,都快变成学校里的观赏动物了,可是,没人见过时添。
他又去了教导处,教师楼,说时添还在住院,没回学校。
可是林浪说过他已经出院了。
韩潇催促林浪赶紧往长街开,回家。
家里的东西还是原封原位,没动过一寸,灰都扑了薄薄的一层。
学校里,就在韩潇走了不久后,苏涣领着时添的请假条去盖了章。
蜀省,中心医院。
时添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也不知道医院是怎么联系到没有手机的他的,总之,时材急性肝炎,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他后妈把时材送到医院连钱都没交就走了,留下了苏涣的电话。
在学校因为跟苏涣同宿舍,苏涣有段时间是他的紧急联系人。
重症监护室每天只能固点进去探视一次,下午三点,探视时间到了。
时添穿好隔离的衣裳,看见时材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很瘦,脸色蜡黄,看见他的时候朝他招了招手,说,“小添啊!”
时添没有应,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或者情绪,心里很酸,看见时材这样,没了往日里的辱骂,他竟觉得很可惜,很不习惯。
时添觉得,他一定有病,欠虐,欠揍,欠骂。
“爸爸,以前,对不起你。”时材的声音很轻,以前的大吼大叫跟现在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可紧接着,时材就说,“你弟弟还小,你要多帮衬帮衬,他没学好,是我这个当爸的没教好,小添,别因为我,疏远了你弟弟,好不好?”
时材大概也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说到后面,语气完全成了恳求。
时添没有应声,可是眼睛很酸,很涩,没过一会儿,护士提醒探视时间到了。
出了重症监护室,时添眼中的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似的泛滥,原本以为足够坚硬无心的心此时已经溃不成军。
他趴在窗口,看着楼下,泪不断线的流,他咬紧了唇瓣,胸口针扎似的疼,就连唇生生被他咬出了血都不自知。
他问过医生了,如果有合适的□□,换了肝,或许能救。
可是,□□哪是那么好找的?况且手术费也是一大笔。
时添买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打通了林钰的电话。
“林哥,我想借一笔钱。”
“多少?”林钰连理由都没问一句。
“一百万左右!”时添说。
那边沉默了一下,说,“行,你卡号发给我,我一会儿去银行给你转。”
“谢谢你,林哥!”时添怕自己哭出声来,直接挂了电话,凌晨左右,他的手机传来一条短信提示音。
他看着手机屏保,那是他跟韩潇一起捏的泥娃娃,娃娃憨态可掬,似笑非笑的嘴角处处都好像在彰显着幸福与回忆,结束了吧,他跟韩潇,结束了……
他打开云空间,跟韩潇的所有点滴都存在里面,他一张张的翻着,每一幕都像是在昨天,却又像是很久以前。
时添在医生的建议下做了乙肝排查,时添问,“如果找不到□□能用亲人的吗?”
“怎么?你要捐肝给你爸?”医生不可置信。
☆、第 70 章
“嗯!”时添应了一声,怎么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时材死对不对?
医生答应了,只能说查一下试试,可是查了结果出来之后,时添就感觉老天在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竟然不是时材的亲生儿子,各项检查都没法让他捐肝给时材。
时添先是懵,最后只觉得可笑至极,这一瞬,他突然懂了为什么自己是“添”了,因为他真的是时家最多余的那一个。
时添通知了时国栋,自己就算不是时家的亲孩子,可总有一个时国栋啊。
□□一直没有着落,时国栋也因为表现好提前从少管所出来了,恰好赶在这个时间上。
时国栋好像终于懂事了,主动提出想给时材捐肝,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
可是检查结果一出来,时添就觉得,时材上辈子大概是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人,他唯一认为的亲儿子竟然跟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时添觉得既可笑,又可悲,原本是父子的三个人,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时国栋大概也很震惊,他看着时添,喊了一声“哥”。
时添没有回,时材等不及□□,在第九天的时候因为回天乏力,送到了普通病房。
第十天凌晨因为腹水等各身体器官急速衰竭,死在了病床上。
葬礼办的很简单,除了这个期间的住院费,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费用,从林钰那里借来的钱一分都没花,葬礼后他就还给了林哥。
而此时已经距离他离开郾城半个月后了。
他在五一长假的时候回了趟锦川,办了退学,也没告诉任何人,然后回他跟韩潇的出租屋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锅碗瓢盆电器,能搬的他都搬走了,那些东西,承载的都是他的回忆,他最开心,最幸福的回忆。
韩潇找了时添很久,可能的地方他都去了,野菊山,魁山公园,废墟广场,长街那边的小湖,没有人,找不到。
最后,他去了鲁哥那里,他才知道,事出之前,时添在他那里定做了一对镶钻的耳钉,他握着兜里的那对对戒,心,很疼,他跟他添哥都准备好了,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韩潇又去找了林哥,才知道,半个月前,时添问他借了一大笔钱,后来没多久就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