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煊想起房子龙就在这间房子里,在一个与今日极其相似的天气里,坐在他学习时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和他说:“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见到我。”
颜煊回味了一下彼时彼刻的一切细节,又想,你知不知道我们剩下的三年又会在一个学校里,你又知不知道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会被我压一头。
命运弄人这四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只有真正落在身上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所谓“命运”裹挟着不断向前,永远不能回头。
颜煊时隔一年第一次见到房子龙,是在高中的报到日。
八月份的新疆正热,树叶从嫩绿转至深绿,知了的叫声零零散散地响起来。颜煊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看着张贴在教学楼墙壁上的分班表,二十二个班,热热闹闹贴满了几面墙。成绩最好的四个班用了红色的纸,后面的班级则只是用了普通的A4打印纸。他看着来这几张红纸上寻找自己名字的同学有些失望地离开,有些则开心地抱住身边的好友或家人,以一种颜煊很难理解的方式表达喜悦。
颜煊觉得在这一刻他是应当被允许感受寂寞的——特别是他只是失去了这一切热闹,而并非从未拥有过。
颜煊是中考状元,所以他的名字被写在二十一班的第一个,这些分班时约定俗称的规矩让人们更多了一些得知八卦消息的渠道。颜煊后退几步,从拥挤的人群退出来,转而走向旁边的那一张红纸,他在二十二班的分班表上看见了房子龙的名字,按照大家心照不宣的方法,他应当是市第四。
颜煊想,就算没有自己,房子龙也很难做第一。
大概他难以忍受的只是被自己压一头这件事情吧。
“颜煊?”颜煊这些想法在心里还没走过一周,就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因为自从从“医院”回来以后,他时常会出现幻觉,有些时候是听见别人叫他的名字,有些时候则是会听见不堪入耳的咒骂。而颜煊自己研究出来对待不确定事件的方法就是站在原地等一会儿,看看还能不能听见第二次。
更何况他觉得这个声音应当是房子龙的。
即使他们之间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毫无联络,但是过去那十几年的记忆还是足以让颜煊立刻分辨出这个声音应当是属于谁的。他没有等到声音的主人第二次叫他的名字,却等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拍肩打招呼的动作。
颜煊转过身,看见房子龙较之一年前显得更高的身型,和略微有些变化的五官。
“你怎么回来了?”房子龙问:“洛叔叔说你要去乌鲁木齐上学。”
颜煊不错目光地看了房子龙一会儿,像是没明白两人之间那些根本无法消融的龃龉都被对方扔去了什么地方。
“身体不好,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上学。”颜煊淡淡地应了一句。
房子龙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继而他便面色自然地说:“颜神运动健将,还能有身体不好的时候吗?”
颜煊向前走了一小步,凑在房子龙耳边说道:“我身体为什么不好,又为什么不去外地上学,房哥应该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吧。”
盛延:……该我来接孩子回家了。
第16章 夏藏 07.
房子龙脸上笑意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颜煊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没等房子龙回答,颜煊便后退一步笑了一下:“不过你忘记也是正常的,毕竟你从头到尾都没在那间房子里出现过一秒钟。”
颜煊绕过房子龙往人群外走,房子龙伸手扣住他的手腕,颜煊身体猛地一颤。他回头看着房子龙,眼神狠得像下一秒就要砍下对方握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颜煊一字一顿地说:“松手。”
房子龙拽着他找到一处无人的拐角,颜煊挣开他的手,惨白着一张脸问:“看出来我要吐了吗?谢谢你还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颜煊半跪在地上,冷汗把黑色的T恤黏上他窄瘦的背,房子龙站在他身后,几乎可以看见他脊骨的形状。房子龙拧着眉,他不知道颜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件黑T恤几乎将他的肤色衬出死气弥漫的惨白。
房子龙今天第一次感到了心慌。
他从未想过颜煊和他之间还能留有什么往日一同长大的情分,但他也希望出现在他眼前的颜煊能如他记忆中那般漫不经心玩世不恭,没什么真正能落进他心底的事,也没什么真正能挂上他眉间的愁。
他不能看见这样的颜煊,这样的颜煊在他面前存在的每时每刻都在提醒那件在他生命里已经是过去式的事情,提醒他生平第一次的暗算失败。
颜煊不想冲着房子龙露出任何卑躬屈膝的模样,哪怕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这种也不行。他坐在被阳光晒热的水泥地上,垂着脑袋看在他膝弯下的那一段伸缩缝。房子龙在他对面蹲下身,颜煊没抬头,只听见对方说:“你能不能去乌鲁木齐上学,我可以让你进一中,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这么好的话……你怎么不去?”颜煊的声音很低,但房子龙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因为那里成绩好的太多了,你也不能把每一个比你强的人都扔进器材室里。”
“我说的对不对?”
“我可以给你钱。”房子龙没有反驳颜煊的话,“多少都行。”
“我要一个亿,你有吗?”颜煊抬起头,房子龙没想到他竟然在笑,“你没有,就算有也没用。”
“而且我经过这件事情才发现,死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颜煊好受了些,便撑着地站起来。他看向操场上奔跑的男男女女,脸上没有表情地继续道:“我也不是不爱钱,但是有些事有钱也没用,钱偶尔对活人都失效。而活人呢,活人打不过死人,更何况这个死人还埋在我自己的心里,我长到八十岁,他也还是十五岁,永远有的是精力折腾我。”
“你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吗。”颜煊转身要走,留给房子龙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房子龙在他背后喊:“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走!”
颜煊抬起胳膊敷衍了事地晃了两下,房子龙知道他这个动作的意思——
随你便。
颜煊到教学楼的一楼大厅去领军训要穿的迷彩服,衣服的布料很硬,摸着都觉得闷又不吸汗。他按照自己的号码拿了一套,去找负责发放服装的老师做登记。
“录取通知书给我看一下。”登记的老师坐在一摞衣服后面,冲颜煊摊开左手的掌心。
颜煊垂下眼神就能将他的发旋一整个笼入自己的目光里,他把通知书放入那人的掌心,看着对方在二十一班的报名表上给自己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行了,明天见。”登记的老师抬起头,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撞了一下。
颜煊因为对方的话稍稍晃了下神,没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后面的同学挤出了队伍。
看完分班表的第二天才正式和同学见面,颜煊认识的人都应当在高二,这会儿还没到开学的时候,更何况颜煊也没什么叙旧的心思,只在临走时又看了一眼班主任的名字。
盛延。
颜煊把这两个字按在舌尖下咀嚼几次,咂摸不出什么味道。
回家后,他打开电脑找到一中的贴吧,随手搜了一下盛延的名字。浏览完几篇帖子,没看见盛延的照片,只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新班主任提炼出如下关键字:年轻、研究生、长得帅、没正形、盛哥,老大。
反差倒是不小。颜煊关闭窗口对着电脑的初始桌面发呆,桌面上有几个游戏的图标,俞晓凡放假回来时他们几人一起玩过。这会儿颜煊却提不起玩游戏的兴趣,抓过手机给俞晓凡发了条消息。
“凡哥,你们学校那个叫盛延的老师怎么样?”
俞晓凡估计在忙,颜煊没刻意等谁消息的习惯,发完就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愣神。
夏天的天黑得迟,洛青霭出门参加什么夏令营,洛和平出差了,杜娟每天约着一群富太太打麻将逛街喝茶。整个暑假颜煊几乎都是一个人过的,他觉得这样挺好,谁也不用看见谁,大家都不必尴尬寒暄。
颜煊直到天黑才等到俞晓凡的回话,俞晓凡大约是懒得打字,干脆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睡了?我电话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俞晓凡声音有点喘,旁边还能听见刘非凡的说话声。
“没睡,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天不亮就睡的。”颜煊确实有点困,刚才躺在床上陷入一场半睡半醒的混沌,“你俩干嘛呢,这不是什么事后电话吧。”
“刚跑完步,住宿舍有什么可事后的。”俞晓凡听得直乐:“而且为什么事后要事给你?”
“三个人的电影,我也很想有姓名?”颜煊喜欢和俞晓凡聊天,因为这人不仅脑子聪明,为人处事上也通透得体,不多问也不冒犯。这种相处模式让颜煊平白生出一种安全感。
“行了,你问盛哥是吧,他人挺好,教数学的,之前竞赛的时候带过我们。”俞晓凡和刘非凡说了几句,“你凡哥说他这人特别怕麻烦,所以你不用担心他跟你打听什么,他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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