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第二天去了六院,林頔专门请了一天假陪吴霁心复查。和第一次一样,先做了几个量表,再被护士带着去做功能检查。
吴霁心下午还有课,在医院耗了快三个小时,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时间听诊断了。他做完检查后就火急火燎回了学校,而林頔像个家长一样在连清办公桌对面坐着,等着他的复诊结果。
连清在病例上写了几笔,头也没抬对林頔说:“现在看没有问题了,药可以停了,但是以后遇到创伤环境依然有可能爆发。”
他翻着办公桌上吴霁心刚刚做完的那系列量表,眉头皱着,终于看向了林頔,“他在生活中有没有暴力倾向?行为、语言、性生活,任何形式的暴力都包括。”
林頔本能地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地开了口:“他做爱的时候喜欢勒我脖子,有时候会咬人,还喜欢拽我头发,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在经历殴打,但心理上又很享受。”
这次轮到连清一脸惊诧了,他看了看眼前的多年好友,不可思议地问:“原来你们会做爱?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柏拉图关系。”
他低头把刚刚林頔说的话记录在手边的草稿纸上,难以置信般在草稿纸上戳了几下,“真没想到,我以为你们只是双方极端缺乏安全感才互相产生了感情。”
这场面倒像是给林頔做心理咨询了,林頔倒没有排斥,他正好很久没有和连清正儿八经好好聊过了。
“我以前也这样以为,但他好像不是,他好几次都顶到我了,我觉得他想,就主动了。”
连清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林頔,你可真是个大圣母。”
他又拿出了一张新的草稿纸,林頔知道,这次的咨询对象变成自己了。
“你爱他吗?”
林頔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爱的定义,我的感情目前应该达不到爱这样浓烈的程度,但我确定自己喜欢他,他经常让我感到心动,我在情感上开始不由自主依赖他,很怕他离开。”
“你在感情中依然没有安全感?”
林頔微微思考了一会,“我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他说他爱我,表现得也很粘人,按理说我不应该没有安全感的。”
连清面对林頔时实在很难把他当作一般的咨询者,难以控制地叹了口气,继续问他:“他在性生活中的伤害行为你可以忍受吗?”
这样光明正大的谈论性,林頔还是有点害羞,他摇了摇头:“相反,我很喜欢他那样。你知道的,我比他大很多,一直以来都是他依赖我更多,但在床上我们的身份转变了,他的强势让我觉得自己可以依靠他。”
“可这本质是伤害。”
林頔摇了摇头,“他是喜欢我才这样的。”
连清停了笔,挣扎什么似的,缓缓抬起头直视对面林頔的眼睛,严肃地开了口:“有空的话你也来检查一下吧。”
对面的人低下了头,“我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我不想检查,也不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
林頔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几条微信消息蹦出来了,全是连清发的。
“你心态和情绪都不对,必须过来给我检查。”
“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是你的小男朋友完全不了解你,你们两个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在一起,这样的毛头小子只能让你更患得患失,不是一个好的交往对象。”
“你想谈恋爱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年龄相当的成熟男人,如果你还喜欢女人我也可以给你介绍,你应该找一个能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人。”
林頔没回,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冰可乐,咕噜咕噜地喝光了。
再这样下去整篇文章都要边限了
第33章
每个人的神经系统都像一张巨型蜘蛛网,吴霁心时常觉得危险在沿着某个蛛丝逼近,他像个神经质的狩猎者一样,警惕搜索着四周却一无所获。
他晚上回到家,发现冰箱里塞满了冰可乐。林頔靠在沙发上嚼着薯片,咔嚓咔嚓。
吴霁心随手拿了两瓶冰可乐,一瓶扔给沙发上的林頔。
林頔吓了一跳,立马直起身子,骂他:“可乐不能晃!”
“薯片冰可乐,你返老还童了?”吴霁心不要脸地凑过去,挤在沙发里。
林頔拧开可乐盖,被摇晃过的可乐立马发出恐怖的汽声,吓得林頔赶紧拧住,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他的试探,“连清今天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旁边一下就冻住了,林頔测过头去看,发现吴霁心正皱着眉看他。
他一下就后悔了,急忙掩饰着:“我当然拒绝了。”
林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软趴趴地摇着他的胳膊,“他就是随便提一下,我立马拒绝了。”
吴霁心拧开可乐喝了一口,汽水里的二氧化碳迅速噼里啪啦的轰炸他的口腔,他咽下这口小型爆炸,开口了,“我理解连医生,如果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和差这么多岁的小孩在一起,还是一个有病的小孩,他根本保护不了你。”
“什么有病,你瞎说什么。”林頔被这句话激到了,皱着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吴霁心委屈快要决堤,他上了一天课,晚上还要跑去公司加班,即使家比学校宿舍远了快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还是想回家和林頔待在一起。
吴霁心开始后悔,他为什么要爱林頔,如果他不生出别的心思,只是享受林頔的善良该多好。
爱让他不知满足,让他失去自知之明,爱让保留的距离变成硫酸,让尊重变成伤害,让他痛却流不出眼泪。
他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揪住了林頔的领子,“我说的不对吗?我在你眼里永远是小孩,连医生知道你的一切,但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像和一个傀儡一起生活一样,我这么努力就是希望你可以把我当大人,当你能并肩的人,但是我怎么努力都没用。”
吴霁心说得磕磕绊绊,说到最后眼睛全红了。
上次被勒脖子的记忆又来了,林頔几乎呼吸不了,他虚弱地扒着吴霁心的手,说出了几个月以前就想说出的话:“吴霁心,你是想杀了我吗。”
这句话像针扎破气球,吴霁心的脑子一瞬间在爆炸中清醒了,他唰地一下松开了林頔的领子,惊恐地看着对面的人。
爱还让他失了心智,变得面目可憎。
林頔的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五官难受地皱在一起。吴霁心慌了,不知所措地抱住林頔,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用下巴讨好地去蹭他的头顶,喃喃着:“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頔终于相信吴霁心爱他,如果没有爱,他不会想把自己置于死地。
其实林頔上午在喝光了那瓶冰可乐后,打开微信回复了连清:“我可以陪他变年轻。”
吴霁心第二天背了林頔很久之前买给他的巴黎世家书包,他以前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男性自尊心不喜欢用林頔给他买的东西,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地翻出来背上了。
吴霁心还是理科生思维,以为任何问题都有标准答案。他撬不开林頔的心,那只是他的解题方式不对,他给自己创造了一套公式,正确答案是成为和林頔一样优秀的强者。
杂志社里姑娘多,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乍一看都灰头土脸的,他刚到工位坐下,就听到旁边几个同事的声音,“小吴买新包啦?”
吴霁心“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加了句在他以前看来一定是废话的话,“女朋友送的。”
他说完就离开工位接咖啡去了,一离开同事就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脸上的表情说不准是羡慕吴霁心还是羡慕他的“女朋友”。
吴霁心端着热美式回来了,周围立刻静了,但只静了一会,大家仿佛觉得太刻意似的,又开始讨论别的话题。
新视点自从架构重组之后,部门之间明争暗斗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原先专注纸媒时期,几个栏目糅杂成一本杂志,每个栏目好与不好,从销量里根本看不出来。但互联网平台上线以后,数据就是一切,数据好,写得再烂也是好文章,数据烂,写得再好也是角落里的赔钱货。所有人都在暗中使劲,期望着哪天做出个爆款新闻来。
附近的工位大多是社会新闻和热点新闻的同事,热点新闻组和吴霁心所在的社会新闻组不大一样,更像严肃版的狗仔队,抓的是第一时间,报道的是当下热点。
譬如现在,热点新闻组就在隔壁会议室如火如荼的讨论基因编辑的事。
新视点的会议室是一间间透明的小隔间,集中在工位的左侧,靠着电梯。吴霁心的工位恰好就在最左侧,勉强能听到一点会议室里的动静,他坐在工位上,拷着上周的素材,耳朵却时刻黏紧会议室的动静。
会议室中央是一位不起眼的男同事,戴黑框眼镜,穿抹布一样的格子衬衫。
这并不是吴霁心第一次见到他,他们真正的第一眼隔着玻璃和几层楼的距离,研究所的牢笼里,吴霁心趴在窗边,看到了这位举着“没有人能以科学之名决定别人的生命”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