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屹把程述压在铺着厚实软垫的躺椅上时,像个孩子面对好不容易抓到手却想挣扎跑走的蝴蝶,他弄疼了蝴蝶。
吻已经蔓延到脖子以下了,程述能感觉到自己被啃了一口,但是感觉不到疼,只有从那个地方传来的滑腻而过分旖旎的感觉。
这很快就让他想到一些不太好的记忆。譬如某个昏暗的房间,狰狞的光影,恶心的气息。
“不要——!”
突然从喉咙里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好像是灵魂在被蹂躏而无法忍受痛楚,那声音催人心肝,的的确确把原屹给叫回魂了。
他低头一看,程述整个人抖得不像话,抓着自己衣袖的地方都有了破洞,先前犀利的眼神被乞求一般的惶恐替代。
“不要...像杜旗...一样...做这种事...”程述慢慢把自己缩起来,手掌遮住眼睛,口吻可怜,“求你了...”
乍然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原屹陡然清醒。
他很干脆利落地站起来,愣愣看了看程述,像是没明白眼前的状况,等消化清楚后,猛一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真是个混球!他就是个彻头彻底的傻逼!
看着神经还绷紧的程述,原屹在躺椅边蹲下,手小心翼翼在他后背顺了顺,程述还是盖着脸,背对他,甚至还往里缩了缩。
虽然想说对不起,可是‘对不起’的事情已经做了,现在求原谅显得那么可笑和多余。
等整个房间原先旖旎的氛围消散干净,两个人的体温也逐渐凉去,背立的人各自都不知怎么回身对视。
原屹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垂了脑袋:“......程小述,你知道吗?杨染被人当街拖进巷子里殴打,导致住院了。”
程述的肩膀很轻微地耸了耸。
“杜家出事,贾瑜太过担心我对她打击报复,终于还是查到了你身上......记得那天我彻夜不回吗?那一整晚我都在查这件事。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怎么告诉你,怎么让你接受这件事,可是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说不出口了。”
话说一半,如鲠在喉。原屹咽了咽唾沫,继续。
“因为那些人,都是...听你家人的命令办事的。”
轰的一下,耳边炸响。
“贾瑜给了你家里人一大笔钱,希望让他们以直系亲属的名义,用治疗同性恋的名头把你送进私办的网戒中心去,以此来威胁我。那种地方,殴打、电击、用药...说好听点是治疗所,说难听点就是个集中营!只是你家里人太久没有你的消息,自己又不想出面,就雇了一些人抓你,好在那些打手看照片辨认时认错了人,把杨染当成了你。要不是柯炎正好路过,也认识杨染,这事就麻烦了。”
听了这话,程述惊得即刻回身:“我的家人...你确定你没有查错?!”
“转账记录和那些打手的口供,以及那个网戒中心已经交了定金的回执单,我都确认了三遍。”
程述暗暗咬了咬舌头,这就是之前那张照片和他彻夜不归的理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隐情,呵......真是尴尬,别说是原屹,就连程述自己现在听了,脸上也是火烧火燎,心里更是酸酸涩涩。
原屹说完以后,叹了口气:“......就是出了这种事,我才担心现在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不能放你走。”
“是...我爸...还是我妈......”
原屹斟酌着语气开口:“...连你舅舅和堂弟等人,都参与进来了。你家今年要买店面和新房子,几个弟妹也都要娶媳妇或者要嫁妆...捉襟见肘得很,所以才糊涂了。”
糊涂?他们大概精明着呢。一个看了就生厌的儿子,送到那种不见天日的‘集中营’,又解决家丑又能白拿钱,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人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手心手背的肉哪能一样?手心的肉娇嫩,护得好好的,手背的肉露在外头,挡灾挡难。
程述突然觉得背上像扛了千斤重担一般,压得整个人都弯下腰去,几乎直不起来。
他也是骑在父亲的肩头享受过天伦之乐的,他也是陪着在母亲身边一起准备过晚饭的,为什么因为一个别人犯的罪,他就要被打上一个‘不听话’的罪行,被家人放逐?
本以为被扫地出门是他们最后的残忍,现在才发现,那还算一种仁慈了。
程述嗓子都微微喑哑:“你...动他们了?”
原屹摇头:“我要是敢动,就不会不敢说了。”
说了,少不了要让程述锥心刺骨一番;不说,程述又要误会他独断专行,两害相权之下,原屹选择暂时隐瞒。
饶是知道自己误会了,程述也还是嘴硬:“这就是你瞒我的事情?你可不用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满足你自己对别人的私心。”
原屹把程述掰回来面对自己,直勾勾看着他:“如果你现在撂一句狠话给我,说哪怕是你家人对你动手,也让我不要客气直接铲除,我保证以后再没有什么是难以启齿的!程小述,你说吗?!”
“我......”程述嘴张了张,确实说不出口。
或许一个再心狠的人都能把他恨的仇人千刀万剐,却始终没有办法把刀尖对准伤害过自己的家人。即使,家人轻描淡写的伤害,远胜仇人的致命一击。
程述明白,在这件事上,他永远只能是举白旗的那个:“我做不到。就当我...上辈子欠他们的吧。”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不知所措。我大可以瞒着你,对你的家人下手,可我知道那样做,你会更生气。伤害你的人就在那儿摆着,我就只能看不能动!你就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到处跑,你要我怎么办?连你的家人都会对你下黑手,你要我怎么放你出门?”
程述有几分难堪地移开视线。
“至于杨染,我帮他也好、救他也好,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事情与你的安危有关。你可以看不上我这个人,却不能看不见我的心思。”
把程述牢牢攥紧的拳头打开,原屹将它们握在手里,贴在脸上:“我情绪失控,吓到你了。这种事情,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但是...程小述,你别求我,换我求你了,求求你也体谅一下我可不可以?”
相接触的掌心,热力交换,程述从那微弱能感知到的脉搏中能探知原屹的心情,他在恐惧。
即便知道原屹是亲眼看过做绝事的自己,可是像他这样心理强大的人,真的‘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至于刻入骨髓地恐惧么?
他看到面前的原屹因为蹲下的姿势和微垂的头而显得背脊弯了一点点,他突然想到太宰治的一句话——唯有尽力自持,才能不至癫狂。
自持太过,何尝又不是一种癫狂?
“我需要属于我自己的工作,非要不可,”程述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我不是仰赖别人鼻息生活的人。”
“那你保证不会再不告而别。”
“前提是你不能再监视我、限制我、干涉我。”
原屹伸出了小拇指,一副要拉钩的样子:“好,说定了。”
程述犹豫着伸出手,还是跟他勾上了。
————
黄金时间档,几天前还沸沸扬扬的缤纷幼儿园,终于迎来了它的精彩反转。
反转也是一个小视频,视频里是一个脸上没有被打码的女人蹲在一个孩子面前,拿着巧克力诱哄她说话。
“来,你照着我的话说,学校园长找了外面的叔叔来欺负你们.......这样连贯地说完以后,我就给你这个糖。”
“你这个伤口都有点消下去了,嗯...阿姨再给你一根巧克力棒,你掐掐红给我拍张照片好不好?”
镜头一切,又变成一个小房间,还是那个女人,对着几个家长模样的人在洗脑。
“这事您听我说,肯定得闹大,大家都相信小孩子的话,你们就教他们这么说好啦。不然,只是老师欺负孩子,那就只是辞退这点小事,要是闹大了,园长肯定要赔你们钱的,少说好几万呢!”
......
诸如这样的视频,一段借着一段,把整个缤纷幼儿园案件起因经过结果都放了个遍,贯穿首尾的女人,大家都认识,是报道这个案件的最大功臣——贾瑜。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就让大家了解了,是因为贾瑜信口雌黄,才会让这个故事的走向变得曲折离奇。
几乎是同时,警方也发了公告,说是在调查到修补回来的视频文件中,只看到部分幼教针扎孩子,并没有出现所谓的园外人员进入,且孩子们身体检查无碍。
后来在女警的询问下,孩子们纷纷说出,是家长教唆以及那个记者阿姨教他们这么说的。
社交平台一下子被轮番轰炸。
第三十八证 人肉
#贾不假真的假#、#良知城闻没良心#、#缤纷幼儿园谣言澄清#、#最恶心的记者贾瑜#,这几个条文在所有平台被顶了又顶,底下的各路英雄评论不休,誓要用语言杀死这个造谣者一般。
「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真他么恶心,我呸!众筹买凶杀记者好了。我出一百!」
「卧槽这女的真恶心!她自己有没有小孩子啊,以后生孩子被别人欺负也是报应!转发都快过五百万了吧,可以抓起来了吧。这可是恶意中伤国家公职人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