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柏的眼睫垂了下来,“我很抱歉。”
傅杨张了张嘴,那你会因为我难受么?可他问不出来,“你怎么想的呢?”
这句话的歧义太多,关柏却听明白了那小心翼翼的问题,“我很难受,傅杨,我最近躲着你,也是因为这个……我为你难过。”
傅杨勾了勾嘴角,眼里微微湿润了,“没关系。”
关柏收回了目光,月色就在他手中,“格林尼治天文台我去过,我曾经坐在过那条长椅的另一端。”
“巴黎铁塔我是的第二年和朋友去的,没意思,但是我也在哪里拍过一张照片。”
“冰岛极光下,我也曾经去过,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极光,我很高兴……”
“傅杨,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去过。”
“傅杨,你离我很近了……”
傅杨红着眼睛,关柏盘着腿坐在他的对面温和地看着他,他跟他说,你离我越来越近了。
傅杨实在是没出息了,他说话带了鼻音,“关柏,那时候我想,等到有一天我走过你所有走过的地方,大概就是我的终点了,冰岛是最后一站。”
关柏睁着一双眼,整个人都浸泡在月色里,“终点是什么呢?”
傅杨不再逃避,“你的坟墓。”
不能共死,便不算生。
关柏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握住傅杨满是伤痕的手指,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傅杨湿润的眼睛。
“别哭,傅杨,你看,是终点了……”
傅杨仰头任由他的手指在眼睑之下移动,眼泪顺着皮肤纹理落进另一个人的掌心。
“关柏,上次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小柏,我们重头来过好么?”
关柏伸手轻轻抱住了傅杨的背,他第一次伸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力气完整地拥抱住了关柏。
关柏低头轻轻用唇碰着傅杨的额头,傅杨被这个亲吻烫得浑身颤抖。
“傅杨,我欠你很多个日日夜夜的好眠……”
傅杨仰着头流泪,“你不欠我的,关柏,那你怎么能说你欠我……”
“只要你活着,就很好,比什么都好。”
关柏松开了傅杨,他凝视着他的眼,“可是你听好,傅杨,我这一辈子只有这一颗心,你要是……”
他闭了闭眼,顿了一下,“它经不住这么糟蹋……”
傅杨一眨不眨看着关柏,“我不会。”
傅杨伸手握住关柏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关柏,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关柏掌心下那颗心脏在跳动,就像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样。关柏垂下头,“那我们从头来过……傅杨,我可能需要些时间。”
傅杨站起了身,“没关系。”
关柏笑了笑,“现在是早晨四点,你还能再睡一会,今夜尽力睡个好觉吧。”
关柏毫无睡意,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头,就像是那一年在酒店里傅杨那样,坐在床头,他任由傅杨握住他的手。
傅杨昏昏沉沉间,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关柏撑着床靠近了傅杨。他伸手轻轻抹过傅杨的鬓角,低声道,“你是真的有白发了,上次看得不清楚,这次靠近了拨开……”
傅杨没回答,只是侧头离他更近了一些,关柏知道他快睡着了,这些话他听不见,关柏垂了垂眼,他看着傅杨有些怀念。
没有人会对着这样一颗遍体鳞伤的心无动于衷,似乎也并不是愧疚与同情,他摸着傅杨长长了的头发,头发已经不扎手了。
“其实有些话,我不想承认。”
他抬起了头,眼神却有些难过,“爆炸时……不是本能,有意为之。”
护住傅杨这个动作,不时本能。趋利避害才是天性,那个时候关柏那样恨他,可他还是见不得他受伤。
他违背了他的天性。
“大脑告诉我自己不能再爱你了,可身体却先背叛了我自己。”
关柏伸手轻轻回握住了傅杨的手,他坐在黑暗里看着傅杨的脸,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快到七点了,关柏通宵的脑子彻底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睡着的傅杨却在此时有了动作,他握着关柏的手忽然就攥紧了。
他皱着眉像是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冷汗顺着鬓角落进棉被里。
关柏伸手轻轻握了握傅杨的手,然后轻轻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傅杨?”
傅杨几乎立刻就醒来了,他仍旧在浅眠的循环里不得救赎,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破晓时最模糊,关柏低声道,“我在。”
傅杨屏住了呼吸,双眼迷蒙像是才反应过来,关柏叹了口气,轻轻将手从傅杨手中抽了出来。
傅杨愣住了,他的手心随着关柏的离去迅速地冷了下来,可随即,一个更加温热的躯体靠近了。
他的太阳拥抱了他。
关柏躺在了傅杨的身侧,傅杨在梦中胆子似乎要大一些,他试探着拥抱了一下关柏,关柏并没动作。他以一种极为小心的姿势,轻轻贴近了关柏,他轻轻搂住了关柏的腰。
他的胸膛贴着关柏的后背,两颗心脏隔着两层血肉终于贴在了一起。心脏埋在肋骨下的血肉里,跳动的时候是有回声的,当两个人靠得足够近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不是听到,而是感受到,温热的皮肤与微微跳动的血管,像是交响曲中环绕着主乐器交织而上的弦乐器。呼吸起伏,在漫长的时间里,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这就是共振。心跳共振的时刻,带着永恒的意味,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就像是我的胸腔里藏着你的心脏。
傅杨醒来的时候,窗帘拉得很严实,整个屋子漆黑得像是半夜一点,而更重要的是,房间里没有关柏。
他愣了一刻,然后摸出了手机,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饥饿,胃几乎拧在了一起,他转头看到了窗台上没有收起的长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得拉开了窗帘。
关柏昨夜真的来过!他说了要跟他重新来过……傅杨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换衣服。
他猛地拉开了门,在门口倚靠着的人对他笑了笑,“迟了快一个小时,也许从吃一顿饭开始,是不是也不错?”
傅杨红了眼睛,可他却笑了,“好啊。”
关柏拢了拢风衣,然后推了推眼镜,“吃什么?”
傅杨忽然拉住了他,“去超市吧,我给你做。”
关柏没什么意见,傅杨就当他默许了,“你不喜欢吃西餐,我给你做小龙虾。”
关柏笑,“太辣了吧。”
傅杨弯了弯眼睛,“没事,我做不那么辣的。少吃一点可以。”
关柏摊开了手,“说到这个,许彦的婚礼,你要去么?”
傅杨跟着他下了楼,“我觉得许彦不会给我请柬。”
关柏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两张请柬,“你错了。”
傅杨,“?”
关柏笑得意味深长,“他给我了,你的……和裴远的,他特意嘱咐,请你保证裴远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柏很坦诚,自己心里想什么都特别清楚,比如他恨他,他爱他,他心疼,他心软。
傅狗子被捅了那么多刀也该换来一个机会。
毕竟他是少年时代将关柏带出灰暗之地的白月光。
这个复合有一点点不满意,以后修文的时候再改吧。
第八十章
傅杨到婚礼现场的时候, 关柏已经在前排坐着了,不像是上一次没有立身之地, 这次再关柏身边有着一个空座位。
关柏在等他, 傅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抬脚走了进去。
关柏进场连邀请函都不需要, 他是早早被纪端铭用帮忙的名义开着婚车拉过来的,可是真的到了却只是摆摆小点心, 然后就是坐在第一排等待。
关柏怀疑这是两个人为了给傅杨添堵专门不给他同行的机会, 当然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很快关柏就来了,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盒子,一身西装笔挺, 站在了他面前, 这让关柏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退, 傅杨还是意气风发,他也尚未经历这些磋磨。
“给,拆开吃点,你早起过来太早,这会儿饿了吧。”傅杨搓了搓手, 直接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点点心。
关柏接了过来, “坐着吧,咱们都来得太早,估计还得有一会儿。”
傅杨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关柏捏起一个松糕,令人意外的是,松糕还有些温热,他意外得抬了头,“刚做的?”
傅杨眨了眨眼,“怎么样?过去我学会的第一个点心。”
关柏眯了眯眼,“不错,挺好吃的。”
傅杨心满意足,托着腮看关柏慢里斯条吃第二个,“喝口水。”
关柏摆了摆手,“说起来裴远会来么?”
傅杨坐直了身体,两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会的。”
关柏合上了盖子,“你确定么,毕竟这个还挺尴尬的。”
傅杨笑了笑,“肯定会来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手。”
关柏望着草坪上正在布置的鸽笼,“听过。”
傅杨伸手搭在椅子上,那里离关柏的手指很近,近到稍微拢一拢就能握住他的手指,可是他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