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柏倒是不介意这样的相处模式,“嗯?你说。”
傅杨那边嘈杂了一下,大概他换了个地方又安静了下来,“我给你买了个礼物,那个礼物现在在家。”
关柏单手收拾文件,挑眉道,“那怎么叫给你帮忙呢?”
傅杨轻轻笑了,“别急着拒绝啊,不想要也没事,主要是,那小东西是个活的,我这边出了点意外回不去,本来我是想晚上给你送去的,回不去我怕它饿死。”
关柏的手顿了顿,无言道,“活的?饿死?你怎么不找你员工过去。”
傅杨沉默了一瞬,关柏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一瞬低落,他低声道,“我不想让别人进我的房子。”
关柏无言,“行,钥匙在哪里?”
傅杨心满意足,“门口垫子底下。”
春天的时候,连夜风都是微醺的,关柏踩着天黑前一刻进了楼,从他回来到现在,他还没进过傅杨家,上次的匆匆一瞥算不上美好。钥匙被插进锁孔里,轻轻的转一下,就发出轻微的响声,房间里一片黑暗。这个房间与他在楼上的布局一模一样,他关上了门,伸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摸到了开关。
房间亮了起来,关柏近视,晚上光线不好,他的视力有限,所以在开了灯之后才看到蹲在自己裤腿一旁的小毛团。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小布偶猫,眼尾是淡淡的灰色,仰着头怯生生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来访者。
看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大,关柏蹲了下来,伸手试探地往小猫头顶放了放,小猫被吓了一跳,缩了缩头,关柏耐心的将手悬停在他脑袋上方,小猫盯了他一会确认眼前这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之后将脑袋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然后仰头睁着浑圆的一双眼睛,怯生生叫的,“嗷……”
猫太小了,还没学会叫呢,关柏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小猫的耳朵,算不上是个惊喜,因为这个愿望是他挺多年以前许下的。
那时候他刚上大二,跟傅杨出门逛街,路过一家宠物店,他站在橱窗外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小毛团看得专心致志。
傅杨好奇问他,“喜欢?喜欢买一只回去?”
其实那时候关柏点头他就能有一只,但是他摇摇头,“太忙了,放在家里会饿死吧,又不像树一样。”
傅杨只是勾着他的脖子,其实关柏说得没错,他们那时候,连见面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有时间养这些金贵的小东西,“等我们闲一些,就买,买十只!”
那时候他们还不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等的。
小猫崽子可能是饿了,用湿润的嘴轻轻吮吸关柏的指尖,尖尖的乳牙轻轻咬了一下关柏的指腹,他伸手捞起来猫崽子。走到厨房打算给猫崽子冲点奶粉,傅杨嘱咐了他厨房应当有一些奶粉,他放下猫崽子开始翻小碗,他心里总觉得很奇怪,于是关柏直起身子,环顾四周。
怪不得,他想,这个房子不仅仅是结构与楼上一模一样。关柏放下手中的奶粉走到了客厅,每一件东西都在他熟悉的位置,大概为了不让他看出来,只是颜色有些不同。小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忽然停下来了,他绕着关柏的腿转圈。
关柏忽然就笑了,这点煞费苦心的隐藏已经是傅杨能够做出的最大改变了。傅杨没想告诉他这一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他应当在这个时间抱着那个雪白的毛团敲开他的门,然后顺理成章再在他的家里蹭一晚上。而这间与楼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房子,是一种聊胜于无的镇定剂。
小猫叫了半天,关柏没有反应,于是小崽子无奈地跑开了。
关柏闭了眼睛,傅杨看上去几乎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伤痕与痛苦。现在亦或是曾经,他将自己关在这个赝品里,想象着自己与那个他已经失去的“关柏”度过了一生,他只是还没下班,他只去出差了,他总会回来的。
说不出赝品与真相哪个更伤人。
卧室里忽然传出巨响,纸张落地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楚。关柏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卧室的灯没开,小猫像是被自己窗的祸吓到了,呆呆愣愣站在床脚,吓炸了毛。
关柏开了灯,满地都是被小猫翻得看七八糟的纸张文件,看样子它一天忙了不少事情。
关柏底下身子慢慢捡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有乱七八糟的合同,有一些体检报告,还有一些照片,整整一掌厚的照片上都只有一个人,照片上的人脸上没有笑容,而他的左边总会空出一个位置。
那些照片重于千斤,关柏坐在了地板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每翻开一张照片就要多攒一分力气。若是目光有实质,这些纸片早就该燃烧起来了。
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用铅笔潦草得写上了一些东西,有些是时刻,有些是符号,还有一些是句子,比如——“他曾经来过”
傅杨在空空荡荡的那一年里,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幽魂,追随着他曾经走过的痕迹,关柏不知道傅杨花了多少经历来摸清楚他曾经走过的地方,不知道他在触摸关柏曾经倚靠过的栏杆时会不会感到他离关柏近了一些。
关柏伸手捂住了眼睛,有湿润的液体就融化在了指缝里。
他重重的呼吸了一下,然后将满眼泪意逼了回去,小猫崽子还在自己跟前饿得喵喵叫,他拿上了奶粉抱着小猫上了楼。
这个屋子他待不下去,那天夜里小猫吃饱喝足握在他怀里睡觉,圆滚滚的肚子一起一伏,十分有安全感。
而关柏摸着小东西的爪子失眠了,傅杨的伤口太痛了,痛得他都不敢看。
傅杨是在第二天回来的,他一进卧室就知道关柏已经意外见到那些照片了,因为本身草草摆在床头的文件纸张被整整齐齐归置在书桌上。
他走近了桌子,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文件,像是通过这个动作就能触摸到关柏的体温。傅杨笑了笑,可眼尾却垂了下来,他会为我难过么?
关柏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让傅杨送他了,像是跟自己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别扭。其实原因很简单,他看见傅杨就难以抑制地想到他在冰天雪地里的表情,他会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猫崽子是助攻啊。
第七十九章
入了春学校就忙起来了, 关柏久违地开始加班,这也给了他躲避的理由。傅杨不再执意来接送他, 只是晚上睡前会照例给他发一条短信。关柏有时候会回复, 有时候不会。
彼此在意彼此分离。
四月底关柏实在是忙不过来, 他嘱托了傅杨去喂那只独自呆在的小猫,等到他加班结束回去已经半夜三点了。
关柏拎着包困得两眼发直, 混混沌沌中大脑却又奇异般清醒了起来。他鬼使神差抬了头, 傅杨家的卧室在面对着小区,灯光照出一个人影,在这样寂静的夜里, 那扇窗户像是一颗孤独的星星。
月光顺着窗户爬进楼梯, 关柏一步一步走到了傅杨的门前,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敲门。
片刻门就开了, 傅杨应当是没想到有一天关柏会来敲这个门。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毫无防备之后,关柏在灰暗的深夜里看到了傅杨真正的样子。
他是个骗子,傅杨此时满眼血丝,浑身颓丧, 像是缠着绕不清的梦魇。他的指尖还夹着一根没有燃尽的烟,烟灰落了满身。
傅杨像个犯错的孩子, 他试图将手中的烟往自己身后藏,藏了一半又觉得这动作没什么必要,他的手指轻轻搓了搓睡衣裤脚。
“你怎么来了?”
关柏见过傅杨太多样子,意气风发、青涩、阳光、情迷意乱、绝望、狼狈……后两种这两年他见得尤其多。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傅杨后知后觉让了开来, 让开到一半又觉得房间太乱,顿住了身体。
关柏却已经跨了进来,傅杨退后了一步。关柏这才看清楚,他背后的餐桌上放着空了的酒瓶。
关柏并没有苛责他,“给我也拿一瓶,咱俩聊聊?”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好久没有聊天了是不是。”
傅杨的神色有些挣扎,“你胃不好。”
关柏眯着眼睛笑了,“就一口,没关系的。”
傅杨拒绝不了他,于是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小瓶黄酒,然后拿热水烫了一下,“只能喝一点。”
关柏接过杯子,慢慢走到傅杨的卧室门口,房间里的灯还亮着,飘窗上散落着纸片。傅杨先一步走了进去,随手将纸片收拾了起来,然后在窗台上翻出两个小坐垫,放上长桌。
关柏坐在了小坐垫上,顺着窗户往下看,“从这里应该能看到挺多东西的吧。”
傅杨倒是坦诚,“因为你会从这条路回家。”
关柏抿了一口温热的黄酒,“其实你每天晚上还是睡不着是不是?”
傅杨的手顿住了,他没有回答。
关柏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最开始我也以为你没什么,直到上个月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你知道什么叫清醒呼吸么?”
他举了举杯,“很好分辨的。”
跟他碰了一下,“不由我……”
深夜掩藏了很多东西,也让平日里不显山漏水的情绪浮了出来,傅杨心里的渴望在烧灼他的血肉,“那天,你是不是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