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静娴应了一声。
到目前为止,他们夫妇二人还算协调,也许是因为同京城贵妇的交际还没有开始,她还没得罪什么人的缘故。当然,林沫觉得,以林白氏的手段,能叫她不得罪别人。这并不困难,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说一不二而养成了我即标准的性子,只要有人略略一打击就能回归正道,不算什么事情。
不过他想起了静娴对荣国府的蔑视。以她的心高气傲,论理不会对于去荣国府有这么大的期待的。即便那是妹妹提出来的,她也有足够多的理由去拒绝。不过希望这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江南盐案已经进行到了关键的阶段,除了甄家以外,不少世家都牵涉其中,甚至有不少京里的达官贵族都涉足其中。林沫同江南汇丰钱庄交涉的结果就是情况越来越严重。水浮看着他交上来的名单冷哼了一声,差点掀翻了桌子。
相比较之下七殿下水泜看起来就比他要平静一些,他甚至冷笑了一声:“难怪皇祖父不让查,父皇又不敢查。算了,到此为止吧。”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份尊贵,同时为了这尊贵的身份他也必须“懂事”,不懂事的结果很严重,他年纪还小,性子也不好,但这并不影响他稍微自保。
水浮笑了笑:“是啊,皇祖父不允许,父皇也不肯插手。我们连派个人到扬州去都做不到不是么?在皇叔们蓄养着家卫的时候我们稍微多养几个下人就会很危险——说实话我觉得父皇是个大度的。”
“不用这么说的,三哥,事实上我并不觉得家卫代表着什么。若真的说起家卫来,咱们义忠皇叔不是更多么?”水泜的声音颇是平静,“忠顺皇叔都不敢想的事情,三哥何必说得如此大声。这里是刑部,我只在这儿待了一年不到,甚至门外的侍卫我都不明白他们是不是我的人?而三哥,你也不必如此相信我。”
水浮忽然笑意深了起来:“你说的对,没有人可信。”
他忽然兴奋起来。蓄养死士是让人战栗的事情,说忠顺王没有那真是鬼都不信,可是他到底年轻,还没有这个底蕴和资历来养这样的人才,但他知道有人有。那个人拥有的死士数量不少,而且相当的忠诚,不然如何把他从木兰围场救出来?
他需要这个案件的成功,树立他区别于五弟的威信,和他自己的势力,清楚一些蛀虫,以及,让他的皇叔们能够安稳一点,尤其是皇陵的那一位堂弟。
“三哥?你去哪儿?”水泜有些无奈。
林沫自始至终保持着他温和的笑意,甚至提醒七殿下:“我想,秦王只是去找能够帮他忙的人。”
水泜也笑了:“你知道,兄弟之间的差异,有的事因为托身的娘胎,还有的就是因为这些了——不过谁能帮他的忙呢?这件事情太过于棘手了,即使搜集来证据也只会有两种结果,谁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殿下,这不是我能知道的。”林沫递上他的所有账簿,这件事情他应该做的已经到了最后。事有轻重缓急,接下来装糊涂就好了,他的主子不会希望他过分地多管闲事的。或许会有自以为是他主子的人希望他做点什么,但作为一个低调的家族出来的刚刚开始打拼的年轻人,他什么也做不到。
水浮失败了。
那个人矢口否认他的势力,无论他说什么。这是抄家砍头的大事,所以本来就谨慎的人越发什么都不会做了。即使他给出的条件对于那个人来说相当的诱人。
回到户部的时候,林沫已经在那里。他如今同大部分同僚都打得火热,甚至曹尚书都邀请他下了值去喝一杯,因为他看起来刚刚解决了一件难事。幸好林沫拒绝了,因为他府上的女眷今天要去外祖母家里做客,而他也要去那里同外祖母一起享用晚餐。
“听母后说,你同小皇叔很有些交情。我第一次见到泰隐你,也是蹭着小皇叔的。”
果然。
林沫笑了笑:“我尊敬王爷如同尊长。”
水溶的死士,他见过三个,在他拉了厚重的帘子的屋子里,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水溶,亲自煎药,小心谨慎。
第58章
这是孔静娴第二次来到荣国府,上次来,她是同林沫一起,跟着自己面合心不合的丈夫一起给所谓的外祖母磕了头,再见过几位舅母就匆匆离去。那时候凤姐身子且重,虽然要强,自己也知道不好,没有强撑着来见一见,因而这倒是她第一次瞧见凤姐。
因着屋子里头人多,凤姐倒不曾同黛玉道谢,只使了个眼色,平儿殷勤地服侍着林白氏等坐下用茶,又亲热道:“先前这茶水是老太太赏给我们奶奶喝的,我们奶奶喝着只觉得轻浮,想着林姑娘定是喜欢的,特特地昨儿个就叫我找出来呢。”
贾母笑道:“她就会卖好。左右不过是一两罐子茶,你吃完了,我不给你新的?还要特特地留着给你妹妹。”
林白氏道:“也是她做表嫂子的一份子心意呢。先前我一直听玉儿她哥哥提起来说,玉儿在府上,二表嫂子多照顾她,他做哥哥的过意不去,我就说,既然这么着,咱们给人家备份像点样子的礼。结果,礼还没送出手呢,就又喝了你的好茶了。”
凤姐道:“既喝了我们家的茶,林表弟的礼若是差了,我可是不依的。”说得满屋子都笑起来,贾母忙道:“且停一停呢,叫老亲家听了笑话。”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我们嘴笨的也能听出来,这是在逗大伙儿高兴呢。这可人疼孩子,生了嫡孙已经是多大的喜事了,还要说两句玩笑话叫老太太更高兴一些。老太太好福气呢。”林白氏笑道。黛玉坐在一边嗔道:“是是是,我们是不如凤姐姐能说会道,婶娘嫌弃我,嫉妒外祖母了是不是”
凤姐忙道:“哟,这可不得了,都怪我多说了这么一句,要是惹了林妹妹不高兴可怎么好。行了,礼我也不敢要了,我做东,请妹妹好好地吃一顿来给妹妹赔礼如何?”
静娴开口道:“妹妹,瞧你,可把表嫂吓着了。今日里来看侄儿的,怎么敢叫表嫂破费?”她低下头去,逗弄了一会儿林白氏抱着的小婴儿,也是兴致缺缺,“我来的时候同大爷说了,大爷倒是说,银钱布匹的,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咱们可不敢献丑,他也犯了两天愁,没什么好送的,见驾的时候还在想呢,叫皇上瞧出了他有心事,赏了个鶺鸰香念珠,说是统共就两个,另一个在北静王那儿,这一个,就给我们大爷来借花献佛。”
贾母等忙道:“惊动圣上,是我们的罪过。”
“倒不是惊动不惊动的,皇上还说,我们大爷的字是他赐的,他日若是小侄儿也走文路,他自是也要赐下表字的。”
凤姐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地接过御赐香珠并文房四宝。再有林沫送上的几套湖笔端砚,林白氏同黛玉亲手做的几件衣裳鞋子,并静娴送的一块透水白玉麒麟。
“这些金啊玉的,大家子人家出来的孩子谁没个几块,这一块玉原也难得,雕琢的工匠也有些名气,希望表嫂子不要嫌弃。”
贾母眼厉,叮嘱凤姐道:“好生收着。”
“老祖宗就是眼神好,偏偏我们还瞧不出来。”凤姐小心说道。
“你才多大,能见过多少东西呢,这玉原是新疆王献给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全天下才几块呢。我要不是那年运气好,跟着我母亲去宫里请过安,也没这个眼福呢。”贾母叹了口气,“到底是大长公主殿下。”
孔静娴撇了撇嘴道:“新疆哪里有王。”倒是没否认这玉的来历,也没同凤姐似的夸赞贾母的见多识广,只是道,“这块玉倒没什么,表嫂子只管收着,你关照我妹妹一场,我们大爷日后有的谢你呢!”
她这话说得恰到好处,又把林沫推到了挺高的位置,凤姐连连道谢,贾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素来是自视甚高的,但也明白,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朝堂上说不得话,如今在京里头荣国府还说得上话,都是老国公的余威。而林沫,这个前年还被他瞧不起的便宜外孙子,在户部举足轻重,同三殿下、七殿下交好,与北静王有着过硬的交情,当上了和惠大长公主的孙女婿,甚至因为文宣公的关系,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乐意为他所用。这个靖远侯,已经不能说没有实权了。
更何况,他拥有皇帝的信任。
即使彻查江南盐案的事情让不少人为之侧目,但是皇帝从始至终没有对他的举动说过什么。而他更是数次拜访忠诚王府,从头一次的不得入门到最后一次忠诚王世子亲自迎出来,轰动了半个京城。
贾母说不准林沫时如何爬到那样的高度的。
她活了八十年,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若是论天赋异禀,自家宝玉衔玉而生,来头颇大,而林沫,京里有过风言风语,说他是林清打路边上捡来的,生父母不可考,最是卑贱不过的,居然能有如此的造化。
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那样的高度,由着自己的妻子像施恩一样地对待荣国府呢?
黛玉又逗了逗大姐儿,同姐妹们说了会儿话。林白氏与贾母去抹骨牌,留几个年轻人自己说闲话。孔静娴慢悠悠地扫了一圈,同黛玉说道:“我前头来的时候,听到有个小丫头说,别说宝姑娘一贯大方,连史大姑娘日子过得不如何,回回来总是连服侍过她的几个亲近的丫头都有礼送的,像是在说我小气似的。妹妹在这儿住过几年,要不也替嫂嫂引见一下几个有些来头的丫鬟,好叫我也撒些银钱下去,破了咱们家小气的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