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定下来的事,太上皇都没能叫他改过,何况是你呢,且收一收你这心思,好好跟四丫头说,别回头她听了你的话,也对柳家那孩子有什么芥蒂,嫁到柳家去,人家才会真正说你到底不是亲妈呢!”
容白氏叹了口气,也说不出话来了,正好容嘉打发了小厮来找她的丫鬟,问太太要不要家去,她同林白氏道了别,亲自去黛玉屋子里接了四姑娘回去。
林白氏也同她一起去了黛玉屋里,同黛玉一起送她们母女出园子,一边笑问道:“你瞧着容家的四姐姐怎么样呢?”
“四姐姐快人快语,最是可亲,原先我住在外祖母家,史家妹妹也是同她一般地心直口快,不过四姐姐像是比她少几分娇憨,多几分豪气,叫人好不羡慕。”
“咱们两家都是把女儿当男儿养的,不过容家么,讲究个文武双全,小孩子会吟诗作对,也要会些拳脚功夫才好,这才教出四姑娘同嘉儿这样的孩子来。咱们林家不兴那个,你哥哥小时候身子弱,他先生给他请了武师傅回来教他拳脚,他也不过入个门,身子壮了点就不肯再学,可见咱们家是不能出那样允文允武的孩子了。”
黛玉道:“我爹爹在世时常说,术业有专攻,我想,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他呀,就是贪玩,懒得动弹。”林白氏叹了一口气,“一转眼,居然这么大了,立了业,也成了家,今天是他的好日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黛玉心里也是一阵唏嘘,她初见林沫时,寄人篱下举目无亲,同林沫两个相依为命,对未来还是抱着一点子恐惧,不知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去,林沫可亲可敬,明明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先前更是没有几分情分在,但就是凭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扛过来的。
黛玉也说不准她对孔静娴是什么样的心情,先前只是担心嫂子会不会不喜欢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累赘,会不会希望自己早点离开家,然而真正等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最担心的,还是这个出身名门的嫂子,会不会照顾哥哥,会不会同哥哥好好相处。
她知道有人说哥哥这个便宜侯爷当得憋屈,后头又没有大背景,同那些实权公侯没得比,心里也忍不住忐忑,嫂子会不会也这么想?毕竟,和惠大长公主是公认的宗室里头第一人,连太上皇都要给几分面子,景宁郡君被她千娇万宠着养大,那日里她也瞧见了,确实是有些傲气的。
和林沫的傲气比,究竟谁能压得过谁?
林白氏倒是笑吟吟地,一点也没有为养子担心的意思,她甚至拍拍黛玉的肩膀:“且安心睡着,明儿还得早起呢。”
又吩咐闻歌:“明儿个记得服侍姑娘早起,你自己的事情也留心些,我过几天就该和大爷说你的事了。”
闻歌点头应了一声。
黛玉心里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心里也暗暗想到,自己身边的紫鹃年纪同闻歌也差不了几岁,自己倒没有婶婶想的周到。
孔静娴觉得,自己活了十五年,这是最憋屈的时候了。林沫的脾气说不上坏,但是他说什么,真不喜欢别人反驳——包括他自己的妻子,孔静娴在家里说一不二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要求她。连和惠大长公主,除了在长孙玉一事上强硬了些,其他时候都挺注重她的想法。
然而林沫就微笑着告诉她:“我是你的丈夫,你须得听我的话。”
这同她从小知道的三从四德是一个道理,可是跟她这么多年的活法不一样。但是她只能听从,因为他为夫,他为天。她是孔家出来的女儿,若是人说起,连孔家的嫡女都不能服侍得丈夫,那孔家实在是没脸至极了。
第56章
是以林沫一觉醒来,只瞧见自己的新婚妻子木着脸坐在梳妆台前,没有羞涩难当,倒是带着一丝紧张和羞愤。他忍不住想了想,昨晚上似乎有些吓着小妻子了?毕竟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比不得水溶那么耐打耐摔耐打击。他笑了笑,叫人服侍着起身。
聆歌端着水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小丫头,几个人先给孔静娴行了礼叫大奶奶,得了她的应允起身了才来林沫床边,静娴手底下的一个大丫头球儿忙走过来,同聆歌一起服侍林沫更衣梳头。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林沫净了面,随口问道。
静娴低头:“不是要去给婶娘请安么?”嘴一撇,又道,“我有那么十几年一直以为要叫她娘的,竟是没那个福气了。”
“我都且不能叫师娘娘亲呢,先生不让我叫他父亲。”林沫一口带过去,随口吩咐聆歌,“去叫人看看太太同姑娘起来了没有,姑娘那儿就说不急,叫闻歌伺候她吃了燕窝来也宜得,太太要是没起身也别吵着她,特别是拦着崔嬷嬷叫她不要催太太,她惯常不乐意起早的。”
林白氏不用礼佛,不需要早起念经,家事也时常放手给媳妇做,所以过得甚是清闲,也时常起晚些,因而还免了小辈们每日里头的请安,倒是黛玉每日里叫丫头打听着她起身的时辰过去请安,林沫若是要急着去户部没赶得上,下了值也是要过去请安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听话,先生又舍不得打他,于是叫大伯把他带去文宣工那儿,叫他老丈人捆着他好生地揍了一顿的事,忽然失笑,小时候被他们这么教导过,如今回过来帮他们家教女儿,都是因果循环。
于是他站起身来,拉了静娴的手:“要去给父亲同母亲的牌位磕头,早膳可能要晚些,你要不要也吃点什么先垫垫肚子?”
静娴想起孔静瑢先前说的林沫时个温柔体贴的人,忍不住失笑:“大爷何必这么着呢?就跟昨晚似的直截了当不挺好?”又问道,“大爷屋里头的人,我也该见见了罢?”孔静瑢心里是有长孙玉的,这几年也一直抗拒着婚事,但是房里也有几个人了,她自然知道自己的丈夫年纪也不算小了,大家子公子都是有几个的,她也被母亲教导过要大度,只是到底在意,问了一声。
“林家祖训,娶妻十年无子方可纳妾。”林沫似笑非笑,“大奶奶尽管放心好了。我们家的事情比较少。
正说着话,聆歌进来:“大爷,刚刚崔嬷嬷来说,太太已经起了,说是昨晚上就定好了西洋钟等着时辰呢,大爷同大奶奶去请安么?”
林沫知道她定是在那儿服侍着师娘洗漱过才过来的,立刻点头道:“走吧。”拉了静娴就往外走,丫鬟嬷嬷们匆忙跟上,尤其是孔静娴的奶嬷嬷,昨晚儿几乎要被这夫妻两个的气氛吓哭了,又深恐自家姑奶奶受气,忙跟得紧紧的。又忍不住想,姑爷若是还留在山东,姑奶奶定是能压他一头的,如今又封了靖远侯,虽然说不上高攀,但自家姑奶奶确实矮了一头。
林白氏已经在正厅里头备好了香案,小夫妻两个先给林海贾敏磕了头敬了香供了茶,才起身,孔静娴又跪下给林白氏敬茶,林白氏忙扶她起身,将一封红包递到了她手上,她身后的丫鬟喜儿同鹊儿忙替她用盘子接了过来,黛玉本是坐着,立刻起了身,同她相互见过礼,口称“嫂子”。静娴自然也是备下了给她的礼物,紫鹃替姑娘收了。姑嫂二人坐下,林沫惯常是习惯参与女人间的对话的,如今这三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养母,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妹妹,他没理由不留下来陪她们说说话,于是问道:“崔嬷嬷,师娘用过早膳没有?”
“回大爷的话,还没有。”崔嬷嬷答道。
“我就坐在这儿呢,你还要问她。”林白氏笑道。
“妹妹呢?今早上的燕窝吃过了没有?”
黛玉笑答道:“早膳倒还没有吃,就是燕窝吃了也半饱了。我如今身子好多了,那东西也吃着没什么用,我倒是想停了呢,王嬷嬷说给了崔嬷嬷听,现在连崔嬷嬷都天天来催着我吃。”
“那东西吃着也没什么坏处,又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林沫道,“叫人传早膳吧。”随口叮嘱静娴身后的几个大丫鬟,“一会儿府里头的管事、婆子们过来给奶奶请安,咱们家里头是山东菜同江南菜混着吃的,你们奶奶每天想吃什么,去跟厨房里的嬷嬷说一声,自己要吃什么也说,你们月银按原先孔家的来还是林家的规矩来叫你们奶奶说了算。”
几个小丫头千恩万谢,林白氏笑了笑:“不过这么点子事,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说么?他们不是准了你的假么?你有的是时间和你媳妇说这些东西。还是疑心我同你妹妹会欺负你媳妇不成?”
“师娘说些什么呢。”林沫笑了笑,“我倒也不知道每天说些什么。日后日子还长得很,家事什么的也一直是师娘同妹妹在管着,本来也就该你们同她说的,我不过就是啰嗦几句。三弟醒了没有呢?”
林澈如今在太医院当差,他出身世家,学艺精良,加之父亲叔伯们名声摆在前头,还有个兄长如今高封一等侯,还真没什么人敢怠慢他,不过岐黄一事,源远博大,十几岁的小孩子,哪怕是从小钻研此道,见过的病人。读过的医术也不多。林澈年纪又小,资历尚浅,林白氏教导得也严,平日里就同新太医一样住在太医院中,随时等着进宫或者被递帖子。因着哥哥的婚事,他也提前了两天告了假,同容嘉一起替大哥挡了不少酒,纵是喝过了醒酒汤也不算太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