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身赴小楼 (薄成林)

也许今年是因为傅书华和段小楼的缘故，加之凤鸣楼的事情也是尘埃落定，苏笑浅存了心想好好热闹一番罢。傅书华发现不仅是苏府上下为了苏笑浅在挖空心思的准备，就连苏州城内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啧啧啧，没想到苏大小姐的面子这么大，竟然连苏州城内的百姓也纷纷张灯结彩似是为你庆生呢”，傅书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临风阁的栏杆，似是在感叹城内的繁华。
而坐在桌边的人儿仿佛傅书华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苏笑浅轻描淡写回道，“你既已知晓我生辰那日便是这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又怎会不知这城中是在为佳节庆典做得准备，何苦来挖苦我呢。”
傅书华收回探出的身子朝着苏笑浅莞尔一笑，“你这人当真是无趣，正逢生辰赶上佳节同庆，岂不乐哉。”苏笑浅淡淡扫了她一眼，“何乐之有，这花朝原本就是他人寻情人的节日，又不是我的节日，别人的欢乐与我何干。”
“说得倒也在理，别人的欢乐的确与苏大小姐无关，那不知顾少管家的欢乐与你又有没有干系，”花朝花朝，诘晓三春暮，新雨百花朝。恰逢自个生辰是寻常百姓寻情人的日子，而偏偏中意的情人却是让自己又爱又恨束手无策的冰疙瘩，也难怪苏笑浅不愿意过这劳什子花朝寿宴。傅书华听着苏笑浅冷语相对，不由生出一丝逗弄她的兴趣，也算是报那日她调笑段小楼的仇了。
“哼～”听傅书华有意这么一问，苏笑浅只是冷哼一声不再理她。顾轻离那块木头简直油盐不进，自己故作冷淡疏远她，她竟也丝毫不曾主动来见自己，想到这里苏笑浅也没了喝茶赏花的兴致，整个人恹恹地趴在桌上盯着细瓷茶碗边沿走神。
“听说这次府中办的寿宴规模倒是不小，给凤鸣楼的请帖可送过去了，”傅书华见提起顾轻离苏笑浅就有些发蔫，便去了存心逗她的心思。见傅书华提到正事，苏笑浅也稍稍打起精神回答道，“早几日便送过去了，凤鸣楼那边也接下了，只是不知会不会来人。”
会不会来人？傅书华心底一声冷笑，怕是不送请帖也会有人巴巴赶过来罢，把人吃干抹尽一次也就算了，小楼可没少见曲流觞在半夜偷偷翻墙潜入偏院，堂堂楼主放着好好正门不走偏爱好这偷香窃玉，也不怕哪天失了手被人当成梁上君子给拿下。
傅书华和苏笑浅刚刚回府正好碰见从外边采办完毕归来的段小楼和苏笑浅，一见到傅书华，段小楼一双眼睛便笑得眯成一条线主动迎上来，“傅姐姐，你出门了啊，在外面有没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走了这么久累不累，等回了竹苑我帮你捏捏肩膀，上次你夸过我手法不错的……”一只手推开那张凑得几乎要贴上来的笑脸，苏笑浅恨恨的瞪了眼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段小楼，“小楼，在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你的傅姐姐一个人，苏姐姐也陪着你的傅姐姐走了这么久，现在不仅肩膀累，腿也很酸，要不你也顺道帮我捏捏。”
站在远处的顾轻离听到苏笑浅这番话，抱着一堆东西的手指微微缩了缩，嘴角动了动然后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小姐好。”
“好什么好，我现在一点也不好”，苏笑浅听得顾轻离这声“大小姐好”，心下已经气到沸腾，脸上却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恨恨咬了下牙甩开衣袖丢下众人率先离开了。
正因为苏笑浅那番话迟疑不定的段小楼眼看着苏笑浅就这么走了，也是一副摸不清状况的样子，愣了愣才傻傻问傅书华，“傅姐姐，苏姐姐她是因为累了才生气走掉的么。”
傅书华的目光扫了眼站得不远的顾轻离，轻轻对着段小楼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就连小楼都看得出来苏笑浅那厮生气了，顾轻离不至于就这么无动于衷吧。
苏笑浅的生辰自然是苏府一等一的大事，花朝又怎样，还不得排在后面，加上顾忠和顾轻离两人一丝不苟的监督，府中的下人自然不敢倦怠，一切准备进行中都是按部就班不容有失。
虚空闻偈夜，清净雨花朝，花朝当天就连当地的寺庙都变得更加热闹，城中人郊游雅宴，流水边烹茶对饮，饮酒对弈，姑娘们在洛水河边与心上人许定诺言，互赠相思。在苏府也是一派荣荣景象，这次寿辰比起以往要热闹许多，不仅各大商户争相上门贺寿，就连刺史大人也终于等来了这次机会登门造访，门庭若市前堂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段叔也拨了好些人过来帮着暗中主持，可是寿宴的主人公——苏笑浅却不见踪影。
“还以为过生辰会有多好玩，没想到也净是些迎来送往虚假做作的客套罢了，也不知那些人为什么会觉得这种筵席很重要。”瞄了眼此时赖在椅上慵懒至极的苏笑浅，傅书华没好气推了她一把，“你倒好，由着前门吵吵闹闹，你自己却躲到我这里来寻清净了。”
“听你这话我怎么就这么不乐意呢，我要是不到你这里来，你家那没心没肺的小呆子能有这么多好吃好玩的招呼她么，再说了，她糟蹋了我这么多宝贝，我不让她去前门迎接宾客你们就该偷笑了。”
傅书华闻言看了眼在一边玩得开心的段小楼，她将前面送来的礼盒一个个拆开，挖出里面锦帛垫衬的贺礼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傅姐姐你看，漂亮的树枝，还是红色的”，段小楼笑眯眯向傅书华献宝。“呆子，那不是树枝，是珊瑚”，傅书华看了眼段小楼捧过来的那一丛艳丽的宝贝，品相完整，难得的是竟看不出一些多余的杂质，倒也是件珍品，看来送礼的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珊瑚？不是树枝么”段小楼轻轻掰了掰珊瑚一截分枝，有点硬，再使点劲，“咔擦——”好好一丛完整的珊瑚就这么断了一截。苏笑浅用眼睨了下傅书华，看看，现在还嫌我占了你竹苑的地方么。傅书华哭笑不得看着段小楼将掰断的那一截珊瑚直接丢在一边，又开始仔细的在一堆盒子里挖宝。
“啧啧～自曲姨从凤鸣楼过来了，连卓姨也闷在房里不出门，顾叔也盯着不让我偷溜出去，原来过生辰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再不找点乐子我都要睡着了”，苏笑浅闷着声音在这里抱怨，傅书华这下可找着话来打趣她了，“如何难熬，府外一大堆等着目睹苏大小姐容颜的青年才俊，一个个费尽心思想入您法眼，听前面说，竟然还有趁机会上门提亲的，就连刺史大人似乎也有意撮合你和他的公子，你若是嫌闷，去前堂转一圈，自然就不闷了。”
“哼～不知所谓，就凭他们也妄想攀上皇亲国戚，简直是痴人说梦”，提到那些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的所谓才子俊彦，一个个自诩清高，实际上却是些沽名钓誉的鼠辈，苏笑浅想到那些成天围在自己身边奴颜媚骨那些人，只觉厌恶至极。
没想到这番话正好戳中了傅书华的痛处，痴人说梦么，确实呢，苏笑浅有自己没有的出身，有皇室的后台，有顾轻离和整个苏家甚至有段家做她坚韧的后盾，而自己呢，什么也没有，当初被沈昊盯上的那一刻，除了一身不愿屈从的骨气，自己什么都没有。若是换作当日傅家能有这种地位，傅家不会衰落，宅子不用抵押，爹娘更不会死……想及至此，傅书华不由眼眶潮热，鼻子发酸，不自觉就将搁在膝盖上的十指扣在一处。
突然一双手轻轻覆上自己的手背，将扣在一处的手包进手心，掌心的温热迅速传递给傅书华，傅书华一抬眼对上的便是段小楼温暖清明的眼眸，一张脸上露出圆润的牙齿对着自己笑得阳光明媚，傅书华的心一下子就暖了，心底的苦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好，自己还有这个呆子。
“前前后后寻了一圈，笑浅丫头果然是偷偷躲在这里”，清冷好听的声音，居然是曲流觞。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曲流觞堂而皇之从门廊晃进来一脸大方的坐了下来，紧随她后的自然是先前提到的闭门不出的卓清涟。看了眼瞪大眼望着自己的苏笑浅，曲流觞问道，“怎地，不欢迎我，亏得我还带了东西给你解闷。”
“曲姨大老远从凤鸣楼专程为了笑浅的生辰赶过来，笑浅自然是欢迎的紧呢，只是不知曲姨在卓姨那里聊了些什么才舍得放卓姨出来。”曲流觞看了眼一脸气定神闲的苏笑浅，这丫头真的不如小时候那么可爱了，越长大就越像带刺儿的花朵，长得好看却扎手。
“难得碰上你生辰，我这不带着寿礼过来了么，找了半天没看到你人，就先跟涟儿聊一聊呗”，曲流觞暗自里一阵腹诽，说出的话这么没脸没皮，没羞没躁，卓清涟想到方才催她出门时的一脸不情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既然这么说着，寿礼肯定是要摆出来了，苏笑浅没看漏曲流觞进门时手上托着的东西，此时摆到桌上才看清是棋盘和两罐棋盅。见这几人都不以为奇，曲流觞轻轻哼了一声揭开盅盖，顿时两边棋盅内部泛起莹润色泽。竟然是蛤碁石，白子更是其中精品“雪印”，苏笑浅惊喜的拾起一盅黑子，“这可是云子打磨而成的。”
曲流觞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丫头还算有眼光，知道这是宝贝，这可是你林姑姑生前最喜爱的一副棋子，今日就当是我替她赠与你当作寿礼了。”苏笑浅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掌心的棋子，这份礼物她很喜欢，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