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勤勤恳恳地修炼,所有人都认为他以修炼为乐。说他眼里只有修炼,真是个好苗子,有天赋,又努力。别人这么说,他也这是泯泯嘴唇,不多说什么。
但他这闷葫芦却让很多人以为他难相处,甚至为他的冷淡模样自责。
“为什么陈公子是这个表情,他觉得我讲得不对吗?那肯定是我错了。”
“为什么……”
有太多个为什么,伴着不加掩饰的难过自责落到了陈深眼里,只因他不能够露出高兴的表情说出哄人的句子。
陈深不想这样,陈深希望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能因为有他在而自豪愉悦。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
自出生来就被这样教导——你是最有天赋的修仙者。
——你是大和未来的希望。
——我们每个人都以你为傲……久而久之,陈深也就把自己定位——不负众望是他活着的信仰。
但他天生沉闷的性子,让人失望。
这是不能被陈深接受的。
小小的娃娃坐在酿金堂的大院里,把一棵小树的叶子一片又一片的扯落了,又在手中碾成碎末,绿色的汁液染了他一小手,还糊花了脸。
陈堂主很忙,三金城三分之一的商铺每天都有成山的账本要他亲自过目。偶有时间,也是指点陈深修习。
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好父亲。
陈堂主见陈深一脸不高兴地坐地上扯叶子揉叶子,立即止住了要出门的脚步,将陈深抱起:“好儿子,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跟爹爹说。”
陈深本来一个人扯叶子时只是苦脑,陈堂主这一问,他立即眼眶都红了,小鼻子一抽一抽就要哭。抱着陈堂主手上未干的颜色都染在堂主衣服上了,小脸也蹭着堂主的脸。
这么一下,一大一小都衣服脸庞花得不忍直视。
陈堂主拍了拍陈深的背:“没事啦,是不是今天布置的修习难了些?”
陈深抹了抹眼睛,把就要流出的眼泪悄悄抹去。
“爹爹,我很闷,今天让人很不开心,他们都一直都在自责。”
“嗯,要不要和爹爹说说经过啊?”
“有个姐姐送我糖水喝,我很喜欢的,可是我跟她说了我觉得尚可,她就一直说我敷衍她,还哭了……”
姐姐哥哥爷爷大伯……一串一串地从陈深小嘴里说出来,每一个他让其露出不悦神情的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委屈得很。
“傻孩子,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可那个姐姐的确因为我流泪的,那个哥哥的确是因为我摇头的……”
“我家深深很懂得怜香惜玉啊。”
陈深虽小,却早已被灌输了太多知识,当然知道怜香惜玉的意思,就是对女子的照顾体贴。
“不,无论什么人,我都是想要照顾体贴的。”
“那深深还要好好努力才行。”
“爹爹,我要怎么才能说出讨人喜欢的话啊?”
“我带你听人说书去,里面的人可会说话了。”
堂主给陈深擦擦小脸,哄道。
………
陈深整个童年,都被冠为传奇,唯一的休息,就是去看看话本,学能讨人喜话的说话方式。
和爹爹一起看看话本,真是世上最好的事情,拿糖水来也不可以换。
他看着话本里最讨人喜欢的人说这轻挑的话,自己也跟着学。还时不时抬头问一句:“爹爹,这语气神态可像?”
…………
天长日久,熟能生巧,一个本来规矩礼貌的孩子,成了个能几句话就把姑娘逗得脸红,男子说得激动,老人说了含笑的街头浪荡子。
以前的陈深自成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三金城里的百姓尚且顾及他的身份,虽对好,也是有距离的好。
把话儿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陈深,身份架子好像就无端消失了。
简言之,更通俗近人。
陈深很高兴。
还有,陈深喝的所谓的糖水,其实是李老板娘酿的开心颜。
“安能催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李老板娘以此诗取酒名,想必也是有一段被尘封的往年旧事,浅藏其中。
有的酿酒人或许心里是苦的,偏生酿出的酒却是甜的。
有的人或许心里百万般不愿,示人的那一面却是永远心甘情愿。
“事的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我们都是不得自由的人。”
初见李老板娘,她站在程家酒楼,对着路过的陈深招了招手,对她微笑,如此说到。
陈深在三金城时常被人招进家里,然后主人家就开始给他授课,他只当这个女子也是如此,就走了过去。对于这不清不楚的一句话,他只当是女子的幽怨叹息罢了。
越是和女子走得近,才越能佩服女子莫名其妙的感春伤秋无缘由得不讲理。
陈深对此报以风度极佳的一笑:“姐姐对生活,果然感悟良多,今日是要赐教些什么吗?”
“赐教奴家当不起,公子可别对着我笑了,你这一笑,我心就跟着一荡。”李老板娘以袖掩住半张脸,轻笑。
李老板娘给了陈深开心颜,陈深一喝,十分好喝,便时常来程家酒店喝喝酒,和李老板娘聊聊天。相处久了,就不知怎的从姐姐叫到了李老板娘。
但这件事,被陈堂主知道了。
陈堂主拿着鞭子等着陈深回来,却一鞭子也下不去手。他把鞭子扔了,蹲下来,双手搭在陈深肩上,解释着“酒这种东西对小孩不好,深深听话,下次不喝了好吗?”
陈深喝着开心颜跟喝糖水一样,他喜欢,他拒绝,他固执地摇了摇头。
“深深,听话。”
陈深看着院中的树影,就是不看堂主一眼,一脸的我不情愿,你别多说。
陈堂主就这么温声细语地给陈深讲了一天的道理,最终父子两谁也不作出让步。
陈父就这么不管堂里的事,天天守着陈深,他也不打不骂,就是一直跟陈深说“喝酒不好,你还太小,就算不会醉也难免伤身…………”
最后,好像李老板娘和陈堂主见了一面,也不知说了什么,就由着陈深去了……
其实,陈深他真的觉得他爹很好。
他这个爹,很忙,不能天天守在他身边,但很关心他。
他不能时常和娘见面,他爹就把他照顾得面面俱到。心细到,能立马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
不开心了就哄他,任性了就陪着他等他脾气下去。
这样好,这样温暖的爹,真的就……真的就与世长隔了吗?
陈深算了算时间,自他去造极峰到如今,已经十年年了。
十年,只是如弹指一瞬,却在这一瞬里,熟悉的地方就陌生了,至亲的人竟生死永隔。
程家酒楼临街,陈深可以看见街上的灯光,无数行人来往,他爬在床上,独自细数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顾陈二夫:“今天七夕啊,祝大家好事成双,佳人成对儿”
顾:“我最遗憾的,是你的童年没有我,我最欣喜的,这人海茫茫,我们仍旧相遇,相知,相………”
陈:“你情话留着,我们后面撒糖的时候说,现在尚早。”
莫作:“今天夏夏可是双更讨个吉头,虽然文的进度问题还不能撒糖,但双更了啊!!!!23333333333好事成双,有情人终能成为眷属。”
☆、见爹不易
顾楚江带着陈深,一走就是一个月。
陈深以前出门,不要锦账轿不要千里马,他陈小爷那会儿可不明明白白地没像一般没品的俗人,恨不得把有钱二字刻在脑门上。
他出门,直接御着深海飞天上,碧蓝色的光芒与青天呼应,染透了雪白的云。正所谓抬头三尺有陈深,不要太低调。
这走路肯定不是头一回,他也曾时不时就一个人往大街上晃荡,收获些崇拜赞赏倾慕的目光……但些些,最多也就一个时辰,但徒步路翻过几重山跨过几道岭渡过几弯河,走上整整一个月,头遭遭这一回。
“师兄,为何不御剑?”
“师弟,我此番出来匆忙,欲燃不在身上。”
陈深顾不上问欲燃剑这么宝贝的剑为何会不在身上,也顾不上翻顾楚江一白眼——欲燃有灵,不在身上召一个啊!
陈深他都累趴在地上了,脑中万事皆空,看着烈日当空照,听着蝉都焉焉唱,老腿一步都迈不动。
“那师兄何不买两匹马,或雇个马车,这样赶路。更加方便些,现在去买,也来的及。”
“来不及了,师弟有所不知,上次住的程家酒店太坑人了,住个店吃个饭那么贵,付完账,囊中不免就羞涩。”
顾楚江答完,把一路举着的油纸伞往突然躺尸不走的陈深那边挪了挪,陈深眼前的烈日,就被一片水墨丹青遮住了。
这一路上,顾楚江都给陈深撑伞遮遮毒热的炎阳。虽说在这种天气赶路,一把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也能让人心里好受些,了胜于无。
这一日日相处,好像和从前一样——顾楚江无微不至的照顾陈深,陈深饿了,就立马拿出吃的,渴了,就立马拿出水囊,累了,就坐下来陪他一起顺便看看闲谈几句……这种默契,都不需要陈深多说一句,顾楚江就能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