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想要追上去,一个结界落了下来,将他隔在了竹林外。
他手中的铜镜触感冰凉,镜身上面有着日月星辰,日月星辰正在有序的转动着,变化出万千形态。
你要找的答案,我都替你留着了。南药的那句话还在回响。
就这么容易,就要找到答案了吗?
这面镜叫作梦空,上古神镜。修仙的人们虽然谁也没见过神,也没见过谁成了神,但有一些具有神力的宝物,还是流传在世上。
因为这些神物,人们相信,神是真实存在的。
梦空神镜,可以让持镜人,看到过去的一段往事。
陈深拿着镜子,镜面上突然微波泛起,细碎的波光散尽,就是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想知道,陈堂主陈鑫,是怎么死的。陈深在心中默念。
…………
镜中,黄昏后,三金城头,陈深嘴里叼了根狗尾草,双手枕在脑后,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走到了柳树下。
树下,一个女子正低头抚琴,她身着红色衣衫,上绣金色牡丹,抬起头来,一双赤红的眸子透着三分愤怒,七分疯癫,嘴角对着陈深勾起了一弯薄笑容。
女子很快敛了那抹薄笑,复又低头把琴弹得更快,这阵琴音之后,陈深的脸上一片木然,怔怔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魄。
“真不愧是我穷尽一生心血,才成功的完美作品。
秦雨绵低声说着,宛如浅唱,她纤长的十指都已经弹得尽是腥红,血肉挂在琴弦上,但面上却是一片风轻云淡,仿佛毫不知痛,诡异的琴音听来似乎都泛着血的腥味。
女子巧笑倩兮,美目流转,抬起血手拂过陈深的眉心,留下一个阴邪的咒印。
“好孩子,你可是为娘最宝贝的东西,最完美的作品,我怎么能把你白送给大和,给三金,给那个无情无义的臭男人利用呢?你自始至终,都只是我的。是我成就了你啊”
秦雨绵将手放回琴弦上,十指在琴上宛如乱蹈的群魔,带起点点血红飞溅四落,诡异的琴音如同冰雹落地,惊雷骤起。
“听为娘的话,替我先灭了三金城,我知道,你有那个本事。”
秦雨绵低头弹着琴,琴音杂乱,她轻缓的声音却依旧清晰。
陈深手中深海召来,碧蓝色的光华流转,整个大和最为纯粹的灵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闷了起来。
剑下血流成河,繁华的三金街只剩惨叫,空气中透着血雾,怨灵久久不散。
踏着血海肉山,踩着熟悉人未寒的尸骨………镜外的陈深闭上了眼睛,大和,三金城的百姓教他养他,不是让他拿着剑指着他们的,他怎么能这么做。
镜中秦雨绵仍旧专注地低头弹着琴,陈深在琴声中更加疯狂。一声声惨叫回荡在陈深耳边,仿佛在直问他的良心是否有愧,仿佛一双双白骨伸出了手,要撕裂他的灵魂,要来拷问的罪过……
“秦雨绵,你给我停下来。”
是陈堂主的声音。
陈深定了定神,再次睁开了眼,看向了镜中。
镜中的陈鑫看了一眼发狂的陈深,面色发白。
弹琴的女子狂笑着,她的双手流出的血,不断凝结,又不断有新的血流出来,染在通红的琴弦上,琴身上。
“陈堂主,我的夫啊,今日这般,皆是你欠我的,三金欠我的,整个大和欠我的,若不是我,你们早就该死了个干净。”
她手下弹琴的速度更快了,琴声更加急乱,她通红的双眼照映这血红的古琴,她温软的声音倾诉着满心的不甘。
“利用完了我,就抛弃了我,就要杀了我?大和如此之大,竟然没有我秦雨绵的容身之处,高堂三拜同结发,竟要我做刀下魂。我的夫陈鑫啊,是你们逼的我无路可走,是你们无义在先,非我秦雨绵无情。”
怨灵不散,黑云压来,三金城头阴风四起,柳枝乱舞,血流成河,尸首成山。
秦雨绵看了看那些死去的人,以及浑身是血的陈深,再看了看一脸煞白的陈鑫,脸上绽放开一朵甜笑,如同牡丹花开,国色天香的女子,风吹乱了她的乌发,失血后的脸上有这几分疲惫,虚弱。
“你不是要保护三金嘛?我的夫陈鑫啊,你看看,繁华的三金城,如今比炼狱还要恐怖,你不出手吗?”
“你不出手吗?你打算就这么看着?再等一会儿,不用等了,现在三金已经没几个人了,我做的人养灵,很好用吧?”
“什么除魔卫道,好个大义灭亲,陈鑫我的好丈夫啊,我真是爱惨了你,黄泉路长,人孤怕冷,你来陪我可好?”
低头敛眉抚琴的女子看起来纯良无害,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疯狂。
“你也知他是人养灵,我怎么打得过他?你住手吧,如果黄泉路上一定要我伴你,我的命不足贵,要取便取。”
陈鑫看向陈深,眼中没有什么波澜。
“这孩子命这么苦,最在意的就是三金城,你还要他亲手毁了它。你养了他这么多年,就没有感情吗?”
“你也配和我说感情?陈鑫,我的好丈夫,我伴你十多年,你对我,就没有感情吗?你下刀子的手,有过迟疑了吗?”
隔着尸山肉海,陈鑫看着这个疯狂的结发人。
隔着血雨腥风,秦雨绵看着这个无情的负心人。
秦雨绵看了看陈深,冷漠道“他的出生,注定了他身不能由己。他就是我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我不容他护着大和,他就不会护着大和,你觉得,一个人养灵在乎什么重要吗?”
“若他在乎什么重要,当年,也就不会被绑上祭台,差点血尽而死,他那个时候,是愿意为了大和去死吗?”
“陈堂主,我的好丈夫啊,是你啊,是他的亲爹啊,把一个那么小,害怕得瑟瑟发抖满脸泪水的小可爱,绑到祭台上的啊。”
“跟我说人养灵的感受,你顾过吗?这是大和欠我的,今天,我都要讨回来。要我去死,哈哈哈哈哈哈,我去死,那你们都来给我陪葬!”
弹着琴的女子十指尽是鲜血,仿佛不知疼痛,她右手在琴弦上抹挑勾剔叠涓双弹,左手带起注逗往来进复……手法不断转换,琴音中透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女子的脸上的笑容落尽,仿佛最美花期已至,花落凋零,余下的尽是扭曲的不甘,痛苦,泪水。
“不是我,何来今日大和盛世太平?不是我,何有陈鑫三金首富?一个二个三个,尽让我去死。你们都好歹毒的心肠,如何报复你们都不为过!”
琴音越发激昂,陈深随着琴音手起刀落,血染透了他黑色的衣袍,本厌恶血腥的人,此时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镜外的陈深,看着镜内的陈深,明白了顾楚江为何会杀了他。
不是为了什么女子,也不是因为什么不甘,而是,他身上背负的血债,任谁也是再留不得。
罪人。一个没有人性的罪人。此种人不死,何以慰尸骨未寒的亡灵?陈深提着的剑,是要保护三金城的,保护大和的,他希望每一个人都因为他而开心,可是,他的双手却沾满了三金城民的鲜血。
那些人中,有曾邀他入屋,畅谈修仙之法,共进茶水糕点。
那些人中,有在街头与他下棋说经,同赏花开月落。
那些人,全是殷切盼望着他长大,全都真心为他的每一次进步而由衷高兴………
他的手上,沾了他们的血,沾了三金城民的血。
他不死,谁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虎崽子蹲在墙角,他把自己抱成了小小的一团,头上一片黑云正哗哗哗下着大雨。
一人撑着水墨丹青伞走来,替他遮挡了冰凉的雨水。他也蹲了下来,掏出带着温度的手帕,替虎崽子擦去了脸上的雨水。他又伸出手将虎崽子抱在了怀里,想给他一点人间的温暖。
虎崽子在温暖的怀里拱了供,闭上了圆圆的眼睛,轻轻打起了鼾。
ps:1.五年前的顾楚江下章出场
2.五年后的顾楚江下下章出场
3.让我们把收藏点起评论评起一起期待顾楚江回归好不好?
☆、三金城头,老柳树下
镜中的故事依旧在继续,事实的上演从来都无情,那管什么人会不会痛,想不想疯,愿不愿面对?往事最易伤断人肠,再如何,都不能改写。
简言之,不能改变的,不愿接受的,最易让人追痛沉溺。
………………
黑云狂风,白衣人衣带飘瑶自九天御剑而来,赫赤的剑光染红了大半的天空。
黑云染赤,映地双红。
另一边,尸山血海间,陈深黑袍自扬,手中的深海灵力翻滚,光芒大盛,低声嗡鸣。
半边天色,万丈碧空。
秦雨绵看见顾楚江,眼中一丝惊讶掠过,然后低头敛眉轻笑把琴弹得更快。
“原来,大和已经又有人能制作人养灵了,怪不得啊,陈鑫我的好丈夫啊,你会弃我弃得如此不犹豫,你说,是我会赢还是你会输呢?”
陈鑫抬头看向天空,那一身白衣的男子,眼神清明,怎么都不会是一个被人操控的人养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