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设备都对准了他,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有些灼烫,这里需要他对着林场清唱的镜头,只用唱一句,很简单……
可奚勤觉得自己的嘴像是被紧紧粘住了一般,喉咙处传来轻微的窒息感,他张了张口,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声,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浪袭来,自己被困在了大海中央的小岛上。
他以为自己应该可以了,不就是唱歌吗?多么平常的事,每天都在家里反复练习,这是他自己的歌,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可现在,他居然连口都开不了。
后背开始盗汗,周围的灯光和众人的眼神,就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奚寒最后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心脏猛地一抽,疼得没法呼吸。
“……抱歉……对不起,”奚勤听见自己喑哑着声音说,“我暂时……唱不了,可以先录别的吗?”
他极为愧疚地朝众人鞠躬,头低但膝盖处,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疼,但导演总归有些恼火,准备得这么好了,有什么唱不了的?!毛名气都没有就耍大牌?!
“奚勤!你不能这样,说不行就不行……”导演还想上去理论两句,被一旁的孟立婷拦住了,她好说好歹地劝住了导演,阿池连忙过去把衣服给奚勤披上,嘘寒问暖。
奚勤不觉得有多冷,为了拍摄就穿了一件素色衬衣,可能是冻太久了没什么感觉了,他木木地朝阿池点了点头,面容冷白的模样失魂落魄。
他让阿池不用管他,一个人坐在一个大树桩上出神,平息着方才的心悸,忿忿地掐了一把大腿,暗叫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不远处的阿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样自暴自弃不正是抑郁的表现吗?而奚勤还在隐瞒着所有人,什么都要自己抗下来。
没法拍摄唱歌的片段,其余的可不能落下,奚勤竭尽全力地把剩余的片段拍好,为了拍好打雪仗的画面,手指头都快冻掉了。
当然,这是别人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变得通红,不由得心疼他,奚勤自己倒觉得没什么,还感觉打雪仗还挺好玩的!
配合奚勤的群演需要把雪四处砸,奚勤要在镜头前躲,背景乐是《鹿林》的间奏,伴随着节拍奚勤踏着步伐,认真地跟着指示走位。
从这个镜头逃跑,到那个镜头搓雪球,最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把雪球丢向远方,镜头拉近,奚勤轻轻呼出一口白花花的热气,氤氲在镜头前的,是一张雪精灵般的面孔。
冰凉,纯净,不食人间烟火。
“——好!卡!”
导演在监视器那边反复回看着方才的画面,一气呵成,奚勤在音乐中灵动自如,这里海拔不低,跑起来有些累,但他纤瘦的身体依旧轻盈,完美体现了这段音乐需要的轻快。
奚勤喘着气也来到了监控前,看着自己的表演莫名觉得不好意思,他没想到镜头会拍得这么近,几乎快把他睫毛上的冰霜都拍得粒粒分明了。
看了一眼奚勤就溜走了,不过导演看起来比较满意,孟立婷也摸着下巴颔首,奚勤想这应该就行了吧。
天渐渐暗了下来,气温直线下降,没办法再拍了,全体收拾好设备准备明天的拍摄,临走之前奚勤让阿池提前订的暖身的饮料到了,孟立婷也安排好了食宿,大家和和气气地吃了顿饭,第一天就可以结束了。
席间导演也和奚勤谈了谈,希望他能尽快调整好状态,把MV录制好,演唱部分如果嗓子状态不好,对口型就可以了。
奚勤默默地点头,但其实他知道自己不是嗓子状态不好,而是连口都开不了。
孟立婷见他神情不太对,便不动声色地引开了话题,跟导演交流后续的拍摄。
拍摄进度顺利,在场所有人都谈得很欢快的样子,唯有奚勤一个人冷冰冰地杵着,除了阿池没人敢来他身边,孟立婷拉着导演谈事去了,就剩下阿池一个人陪着他吃饭。
他们下榻的酒店是林场山脚下的唯一的一家酒店,虽然偏僻了些,但是菜色还挺不错的,有不少山珍野味,奚勤吃得挺自在,没在意自己被人孤立了。
倒也不是人们刻意孤立他,没有镜头不需要做表情的奚勤冷着一张脸,虽然是金雕玉琢般的好看,但冰美人始终让人难以接近,高岭之花始终是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所以大家对他的态度就是——
哇他好漂亮!好想过去跟他说话!
我也想……但他好冷啊,我怕被他一个眼神冻死了!
不至于吧,今天我给他化妆,他闭着眼睛乖得不像话!皮肤也很好很细腻。
但你们听说了吗?他之所以能这么快转型复出,是因为背后有个神秘大佬呢……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从不远处传来,其实只是平常的八卦,没有多大的恶意,但毕竟正主就在附近,所以就格外的鬼鬼祟祟。
阿池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不过也大致猜到了不是什么好话,悄悄地看了眼奚勤的反应,只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看着碗里的汤发呆,阿池发现他根本就没吃多少。
“勤哥,再吃点?今天活动量挺大的。”
奚勤瞧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很明显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不想吃。
其实是这里的菜口味偏淡,他比较喜欢辣一些的,没吃多少就腻了,只能回酒店房间扒拉他特地带的爆辣小鱼干。
“你吃吧,这个豆酱煎鱼挺好吃的,”奚勤把他最喜欢的一个菜转到了阿池面前,“就是泡油没泡好,再放点芹菜会更香。”
阿池尝了尝,的确很鲜美,就是有点美中不足。
阿池:“勤哥,你肯定很会做菜吧,行家啊。”
奚勤却摇头,看着煎鱼的目光不太一样:“我不会做,只会吃,豆酱煎鱼我外婆经常给我做……可惜她不在了,我也再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阿池一时间不敢说话了,嘴里的煎鱼也不香了。
奚勤恍惚间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今天还是她老人家的生日……怪不得,我就吃到豆酱煎鱼了……”
似乎是睹物伤怀,奚勤起身离席了,原本冷淡的面容夹杂着郁色,阿池大气都不敢出。
目送着奚勤一个人落寞的背影,他莫名觉得心有不安,赶紧给成骐成总汇报了情况,成总让他密切关注着,必要的时候联系成蹊,另一个成总。
阿池像是得到了保卫勤哥脆弱内心的使命一般,尽职尽责地跟着奚勤回房间,他住在奚勤隔壁,比较方便听动静。
此时,一个酒店服务员正巧从奚勤房间出来,阿池连忙问:“请问隔壁这位在干什么?我是他朋友,他心情不好我不放心他。”
服务员知道他们是一拨人,就说了:“哦,这位客人要了瓶老白干和酒杯,我问他还要不要下酒菜,他说不用了,哎我们这边的特色菜……”
服务员还在叭叭地说着什么,阿池已经听不清了,勤哥居然喝酒?还是老白干……
他抖了个机灵,连忙拉住服务员:“你们这儿的老白干多少度啊?!”
“五十二度啊,”服务员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多水灵的小伙子,不知道是怎么的要喝酒,眼睛还红红的跟哭过似的,是不是受了情伤啊?”
阿池没理会服务员的八卦,连忙打发走了她,跟做贼一样悄悄地趴在奚勤门缝边,听里面的动静。
房间里,奚勤盯着这杯纯净的液体,心里一横,把它当水一口就灌了下去。
“咳!咳嗯——”果不其然,被呛了一下。
辛辣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流淌而下,不一会儿酒意上头,奚勤总算是找到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浑身放松了不少。
合着爆辣小鱼干,独酌了满满五杯,身体都热了起来。
应该没问题了。
奚勤摸出了手机,因为是山里信号不太稳定,他准备去顶楼试一试。
一开门,隔壁阿池的房间传来关门的动静,奚勤看了一眼,没在意,怀抱着尤克里里上楼去了。
奚勤的身影消失在楼角,阿池才敢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脑袋,疑惑地盯着奚勤离开的方向,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酒味,猛然心头一突。
他哆哆嗦嗦地打了孟立婷的手机:“孟姐!奚勤上楼了!”
“上楼就上楼呗,上个楼你慌什么。”孟立婷不耐烦道。
“不是!他是要上顶楼!上天台!”阿池急忙跟了上去,电梯口早就没影了,楼层直指最高层,八层,“他还喝了酒!我闻见很重的酒味!”
“什么时候?!”孟立婷也不由得心惊,“他人呢?”
“就在刚刚,已经坐电梯上去了!”
“别慌,我去联系人,你跟上去看看,随时汇报情况!”
“是!孟姐!”
此时,正推开天台门的奚勤还不知道,待会儿会有天大的兵荒马乱在等着他。
☆、第四十一张 误会大发了
作为北方的夜晚,今夜算是最温柔的一夜了。
稀稀落落的小雪停了,避风口里没有风也没有喧嚣,远处就是大片茂密的山林,从天台这个角度看过去,格外雄伟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