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染血的毛巾,看着手背上的两个窟窿,医生都皱起眉头,“同学,你这是怎么搞的?”
肖炀替他回答:“烧烤签子戳了。”
医生连连咂舌,“吃个烧烤那么激动干嘛?”
经过检查,索性没有伤及骨骼和肌肉,不会留下后遗症,做了清创和缝合,又打过破伤风,用纱布包了一圈。
处理完,赵驰带着七班的慰问代表段琦,才跟没头苍蝇似的冲进急诊科。
大巴车迟迟不回森林公园接人,让七班的同学等了两个多小时。
“凌哥!!我来迟了!!”赵驰恨不能跟陈凌来个爱的拥抱,被肖炀拉了一把,提醒:“别碰他伤处。”
“哦哦哦。”赵驰及时忍住了。
虽然吃了止痛药,陈凌还是被折腾得有些憔悴,仄仄地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俞书楠什么情况?”
赵驰叹气道:“他爸妈来接走了,原来,俞书楠不是抑郁症,是躁郁症。”
肖炀声音平淡,语气却隐隐溢出几分不满,“躁郁症不治疗么?”
段琦主动解释:“一直在吃药呢,他爸妈说,晚些时候会来看凌哥,道歉赔偿。”
陈凌脑子里全是俞书楠盯着自己时那双怨怼的眼睛。
心里很难受。
不全为自己受伤,更多的是替俞书楠感到惋惜。
在一中,就算只是班级前十,也能稳稳上双一流。从俞书楠开口讲的那几句话里,陈凌听出他难以释怀的心结就是成绩。
巨大的升学压力,迷茫的未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每一样都可以把人压得仿佛闷在水底般喘不过气来。
这些压力藏在俞书楠心底,以至于他在犯病的时候,把永远霸占第一名的陈凌当成了憎恶对象。
其实,俞书楠并不是个例。甚至在一中这样相对宽松的环境里,从高一到高三都有抑郁症的同学。
就在上个月,面对着马上临近的高考,高三有个学姐上课时,突然失控,从教室里跑出来,在校园里奔跑着嚎啕大哭,之后悄无声息地休学了。
陈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旁边的肖炀突然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问你话,在想什么呢?”
“啊?”陈凌压根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肖炀只好又复述一遍,“他们两一路,我送你回家?”
“哦。”陈凌心思烦乱,不想多说什么。
四人走出医院,赵驰和段琦又关怀备至地给陈凌交待了一通,什么别碰水啊,别劳累啊,别学习啊……
说完才一起勾肩搭背地打车离开。
肖炀跟着陈凌往公交站走。
天空湛蓝得像被水洗过,公交站的休息椅上,有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大爷大妈,有刚上完补习班身背书包的眼镜学生妹,还有小情侣扯着耳机线分享同一首歌……
车流从眼前的马路唰唰开过,灰尘的气味钻进鼻腔。
陈凌用眼尾的余光觑到,坐在旁边的男生翘着脚,低头划手机,少见的安静。
虽然两个人都没开口,却有一份别样的默契和安心。
等25路一到站,陈凌就跳上车,刷了学生卡,走到空着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肖炀跟上了车,挨着坐下。
之前口服过止疼药,一直没什么感觉,坐了几个站,大概是药效过去,陈凌觉得受伤的地方又痛得很,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肖炀发现了,偏头看过来,“又疼了么?”
陈凌握着手腕,老实承认,“挺疼的。”
“要不我帮你吹吹?”
这话听着怎么像哄小孩的。
毕竟,吹吹要是有用的话,还要医生干什么。
“什么?”陈凌刚狐疑地偏头,就被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包着纱布的左手指尖,拉到唇边。
男生低着头,神情专注,只看到纤长的睫毛在空气里扇动,挺直的鼻梁延伸出一道漂亮的直线……
手指上的温热气息异常清晰地混杂在痛感中,沿着神经游走,最后,团在胸口一处柔软的角落……
像一枚晃晃悠悠悬浮在空中的肥皂泡,被阳光照射,流转着五彩的缤纷。
陈凌失神间,又被肖炀抬头时绽开的柔和笑容唤醒。
“总得疼个几天,你就忍忍吧。”
陈凌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讥讽道:“有纱布你吹什么吹,智障操作。”
“吹不到,但你感觉得到。”
刚刚那枚肥皂泡,碎裂在耳畔,发出极细微的声响,以至于公交车上的广播听起来有些遥远和模糊。
陈凌错开视线,扶着受伤的手,从座位上起身,
肖炀不解地问:“你去哪?”
“傻逼,我到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炀哥:别问,问就是一句话,爱了。
第19章
太阳慢慢往西,降到嶙峋的高楼楼顶,远离了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幸福社区,是一份充满市井烟火气的闲暇和慵懒。
经过何姨和豹叔的屋子,陈凌看到两口子正在收拾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打扫里外,想起他们不日就要搬家,不知道给他们夫妻的送别礼物,贺叔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到儿童之家,贺海见到陈凌包着的手,吓了一大跳。陈凌只说是去烧烤擦了,去医院看过没什么事,贺海才放了心。
晚上,吃过饭,昊昊扑腾过来,抱着陈凌一脸委屈地说,明天的公益彩泥课延期了。
陈凌这才想起,上周昊昊跟肖炀貌似有约好,这周还来体育馆陪他做彩泥。
虽说这个智障应该不会自己跑去体育馆,但最好还是跟他知会一声。
自己也没他微信和电话,只好点开“辣条的后裔”。
CL:@别爱我没结果,明天还记得吧?
别爱我没结果:嗯?
CL:就那事儿。
别爱我没结果:哦。怎么了?
CL:取消了。
别爱我没结果:好,你注意手。
CL:没什么大碍。
这段对话一结束,好几个七班同学发出了灵魂问号。
生活委员没生活:咦?凌哥和炀哥在打什么哑谜?@CL@别爱我没结果,你们两明天约着干嘛?
驰子:看不懂,怎么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别爱我没结果:@驰子,[赞]目光如炬。
驰子:???
虽然两个人对答如流,但陈凌还在怀疑,肖炀和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一回事,转头就看到这人又在群里装逼作妖。
别爱我没结果:大家别在问了哈,我跟我凌哥的默契,你们想象不到。
陈凌:……
把森林公园和公交车上的暖心画面回想了一遍又一遍,陈凌的心情才重新平静下来。
陈凌受伤的一周,俞书楠没来上课。
早间下课,陈凌正在自己座位上看“教案”,老高来教室门口叫他。
跟着老高走到三楼办公室,发现一对儒雅斯文的中年夫妻正拘谨地等在里面。
老高跟两人介绍,“这个学生就是陈凌,俞书楠那天戳伤的就是他。”
中年男人的面容间弥漫着疲倦,走到陈凌跟前,先关切地看了看他的手,才愧疚地开口:“陈凌同学,我们是俞书楠的父母,对于书楠做出的伤害了你的事情,我们替他表示诚挚的歉意。”
陈凌忙摆了摆手,“叔叔阿姨,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过于苛责书楠。”
见小男生同情达理,俞书楠的爸爸神色也舒缓了一些,解释道:“书楠有躁郁症,其实一直有在吃药,病情控制得也比较好,但最近被期中考刺激到,病情又反复,也怪我们观察不够仔细,那天班级活动他非要去参加,我们就应该有所察觉。”
“书楠平时确实很少参加班级活动。”
俞书楠的妈妈忙接口解释:“因为我们平时也不提倡他参加太多的班级活动。”
陈凌愣了愣,“为什么?”
俞书楠的爸爸解释道:“一个是他的病情,另外主要是考虑到书楠的学习成绩不是太理想,跟既定目标差得还比较多,有时间就尽量在家里看书学习,毕竟马上高三了。”
陈凌差点晕倒。儿子都躁郁症了,您二老还想着既定目标呢。
陈凌难以理解地瞥向老高,见老头脸上也是一副扼腕叹息的表情,忍不住出声道:“叔叔阿姨,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对书楠要求太高,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其实多参加班级,跟同学一起放松对他的病情是很有好处的。”
俞书楠的爸爸也注意到了两人的表情。
“你们或许觉得我们这样的父母很难理解,给孩子太多的压力,但现代社会就是这样,读书升学就业的压力,是谁也逃脱不了的。”
老高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那几根胡茬。
俞书楠的爸爸继续说:“读书时候的压力只是暂时的,以后的压力却是永远的。书楠初中时候成绩出类拔萃,来到强手如云的一中,更是一刻都不能懈怠。”
俞书楠的妈妈又跟老高反应情况:“高老师,这次让你费心了,这几天在医院,书楠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他明天就来上课。老师也可以放心,在医院,我们都有督促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