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匆匆说了两句,挂断了。
林竹站在原地,内心莫名其妙升起一阵慌张。
这慌张其实来得没什么道理。
不过是暂时联系不上而已,不过是缺席一场期中考而已,段离那么大个人了,没准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呢?
但林竹就是没来由地慌张。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见面了,又或许这是他第一次联系不上段离,总之,林竹思绪越来越乱,最后,他直接给薛宁拨了个电话,让她定了最近一班回A市的飞机。
前往机场的车上,林竹又接连给段离打了好几个电话。
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期间李峰给林竹发了消息,问他是否联系上了段离,考试就要开始了。
林竹回复李峰,说段离临时身体不舒服,让他跟辅导员说一声,这场考试只能是缺了。
李峰一口应下,还调侃了段离这“学神”几句。
林竹却没心思跟李峰侃了,他点开和段离的聊天界面,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你在哪?】
【电话打不通,是怎么了吗?】
【看到消息记得先回我电话。】
【……】
【段离,我很担心你。】
林竹甚至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对面自然是没接。
林竹将聊天记录往上滑,段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在昨晚。
昨晚,林竹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当时段离还没睡,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小半个小时,林竹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却被段离催促着去洗漱睡觉。
林竹盯着段离最后的那句“晚安”,内心不安感愈演愈大,一再催促司机快一点。
下午,林竹抵达A市机场,老刘来接他。
林竹一下飞机,就又给段离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仍旧没接。
林竹还给林锦和秦文君各自打了,但是两人今天忙得很,午饭都是在手术室外随便解决的,自是不知道段离中午有没有回家。
手术耗神费力,林竹没多跟他们说联系不上段离的事,含糊着敷衍了过去,连自己已经回到A市的事都没说。
林竹先回了趟家,没人在。
紧接着,林竹又赶去段离家。
老刘的车不方便进地下车库,停在小区外面,林竹随便带了个口罩和帽子,急匆匆下了车。
段离家在最里面那一栋,林竹一路跑得飞快,到电梯门口一看,电梯还停留在很高层的位置,他想也不想,拉开楼梯间的门就往上跑。
段离家在第十三层。
十三层的楼梯,说短不短,林竹又冲得快,饶是他坚持健身体力好,爬到一半,也开始喘气了。
林竹却仍不管不顾地往上跑,脑子里思路杂乱,设想了无数个联系不上段离的理由,好的坏的不痛不痒的性命相关的,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不多时,抵达段离家门前,林竹来不及平缓呼吸,伸手按响了门铃。
没人回应。
林竹再按,到最后甚至开始拼命拍门,甚至都惊动了对面的老人住户,门还是没开。
段离家应该是没人在。
林竹的慌张不安渐渐显露,他后靠在墙壁上,手还抵在门上,不甘心地又锤了两下。
门自巍然不动。
林竹脱力,垂头,汗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落,缄默地钻进领口内。
头一阵晕眩,林竹眼前短暂地发黑,神志也有片刻的不清晰。
他中午就没吃几口饭,晚饭更是碰都没碰,一路担忧,方才又一口气爬了十三层楼,有点低血糖了。
林竹缓缓滑坐到地上,等待这一阵晕眩过去。
他试图在脑海中调动出其他能联系上段离的方式,出乎意料的,他想不出来。
除了一个手机号码,一个小区地址,以及一个整天就只会吹林竹彩虹屁的微博,林竹没有段离的其他联系方式了。
他来段离家蹭过那么多次饭,也没有段离爷爷奶奶的联系方式,更不必说他那远在M国的父母了。
林竹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段离换了号码,搬了家,丢弃了那个微博号,自己,是没办法找到他的。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点,林竹的慌张不安无限放大。
他的胃在此时突然抽疼起来。
林竹难受地缩成一团,头抵在膝盖上,手指攥着裤子,指关节泛白。
正在这时候,手机提示音响,有一条短信进来,来源是陌生号码,内容不过短短两个字——
【是我。】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林竹看到之后,却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
毫无预兆的,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林竹忍着胃里泛起的阵阵恶心,打字,还没发过去,那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弹了出来。
林竹按下接听,只听对面,段离声音沙哑:“林竹,是我。”
林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段离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林竹咬着唇:“我低血糖,我还胃疼,我他妈傻子一样蹲在你家门口……早上李峰一个电话,说你没去考试,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傻了吧唧地跑回来……你去哪儿了啊?!”
对面沉默片刻,段离说:“我在M国。手机路上不小心摔了。”
他笑了一下:“下次一定把你的号码背下来……我这个男朋友,太不合格了。”
林竹一愣,委屈突然就全部消散了。
段离继续说:“你还在我家门口吗?消防栓那里有一把备用钥匙,你直接进去。晚饭没吃吧?厨房上面第二个柜子里有米稀,你先泡一杯垫垫肚子;然后电视柜里头一个药箱,里头有胃药……好受点了自己去厨房下点面条……”
林竹沉默地按着段离说的做,喝了米稀吃了胃药,跑到段离房间里,躺在床上。
期间电话一直没有挂断。
段离有一句每一句地和林竹说着话,没什么逻辑性,倒像是在没话找话。
林竹静静地听着段离讲,突然插嘴:“段离,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会那么着急,连期中考都没去,连说都没说,就突然跑到M国去。
以及,你说你去M国是探望住院的爸爸妈妈,那为什么每个月都要去,他们一直在住院吗。
还有,为什么每次你去M国,总是不太开心。
林竹之前从没有主动问过段离这些,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这些事,段离似乎不怎么愿意提起。
林竹好奇,他想知道段离的所有事,但他不会逼迫段离。
段离没主动跟他说,他就不会问。
但是今天,联系不上段离,一整天林竹都在自责,为自己没有更了解段离,至少,他应该主动跟段离要他爷爷奶奶的号码。
不想再被动下去了。
林竹重复:“段离,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所有事。”
段离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说:“很早之前,我就想,如果你问,哪怕只问一句,我就一定把全部都告诉你。”
林竹静静地听段离往下说。
段离:“我之前跟你说,我的爸妈在住院,不是骗你,他们……从我高二的时候,就开始住院了。
“是一场车祸,我爸开的车,在A市的跨江大桥上,就这么直冲冲掉了下去。
“就这么成了植物人。”
林竹抿了抿唇,正想开口,段离便继续说道:“不是意外,我爸是故意的。”
林竹呼吸一滞:“段离……”
段离:“我没跟你说,我爸他……生意做得挺大的,而我妈,和叔叔阿姨一样,也是一名医生。
“我爸生意做大,免不了得罪人。有次,他得罪了一个位高权重的老板,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的吧,没处理好的话我家就会破产,估计还得背一屁股债。
“后来,那个老板突发心脏病,这事于是暂时搁置下来,但我爸还是整天心惊胆战的,毕竟,如果那个老板醒来,我家该破产还是得破、该背债还是得背。
“那时候我爸心情很差,总是莫名其妙和我妈吵架,我就要上高二了,文理分科单要家长签字,可是我甚至没办法跟他们说上话。”
林竹在床上坐起。
段离:“后来我才知道,我爸当时之所以跟我妈吵,是因为我妈是那个大老板的主治医生。
“我爸要我妈动手脚,他不想让那个老板活了。”
林竹怔住了。
段离:“我妈为医者,自然不会同意,他甚至跟医院提交了申请,说自己和病人有冲突,自请辞去主治医生的位子。
“我爸很生气,车祸那天,他们在车上吵架。”
林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说:“段离……”
段离声音闷下去,沉默片刻,才说:“你说,他们是不是不知道,行车记录仪是可以录音的?
“对话内容,我后来全听到了。
“我爸因为我妈不答应,直接把车往桥下开……”
林竹打断段离:“好了,段离,我们不说了。”
段离像是没什么力气:“我真的不知道我爸为什么会那么要求,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样把车开下去了。
“我不是还在吗?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我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