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街巷冷清,昏黄路灯下,路从期不堪重负的蹲下身子,少年人的身形蜷缩在灯影下,影子也跟着缩成小小的一团,再也虚张声势不起来。
这么多年路从期时刻提心吊胆,夜夜都能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嘶吼。
该去找心理医生的人,其实是他。
从那天的周四开始,路从期再也不敢回家。
可路祁聪就一直坐在客厅守着一桌外卖等着他。
他学的一手重油重盐的缅甸菜,路从期吃不惯。
这个人小心翼翼的,儿子晚回来也不敢打一个电话询问,就只是坐在客厅听着外面脚步声干等着。
就像是今天一样。
金硕和栾冰将路从期放在小区门口,临走前栾冰特地摇下车窗冲他家努努下巴:“回去吧,他还等着呢。”
路从期点了一下头,直到车驶去老远,他仍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那灯光。
要怎么面对他?
要不要微笑?
要不要叫爸?
他从骨子是恨路祁聪的,可更深一层的,是对于血缘亲情、父亲的向往……就想是这样,家里有个顶梁柱,让他可以不用逞强,能够在自己的家里,有最基本的安全感。
路从期将钥匙插|进锁孔,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开门声惊动起声控灯,整个走廊跟着大亮。
路祁聪像是比路从期还要风尘仆仆,见是路从期,紧绷的脸色放松了下来,抹了一把脸说道:“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你孙姨说你今晚要陪闻严,怎么回来了?”
路祁聪让开门,转身走进厨房将一直保温着的饭菜端到餐厅。
“奥,看他没什么大碍了,就回来拿点资料,明天去陪他。”
路从期避开路祁聪的目光,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发现路祁聪也跟着坐在对面,抖着腿看着他。
路从期夹菜的手一顿,冲路祁聪眉扬眼弯的一笑:“怎么了?”
“没事,就觉得那小子太黏你了,跟他关系很好吧?”
路祁聪目光平和,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
平和的目光下是更深一层的打量。
终于审到他这里了。
于是路从期放下筷子,端正的坐在路祁聪面前,语气诚恳的说道:“爸,我跟他好,您又不是不知道。”
路祁聪腿也来不及抖了,一个不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忙坐稳了扶着椅子斥道:“好好说话,关系好就关系好。”
他一边郁闷的往后捋了把头发,想着,这话怎么说的跟自己女儿替自己男朋友辩护呢?
又睨了眼路从期,见对方一脸坦率的看着自己,没半点心虚的样子。
路祁聪投降的嚎了一声,发现自己实在吃不准自家儿子,便拿起当爹的威严,一脸严肃的看着路从期问他:“我也不问你具体怎么回事了,穆江群你知道多少?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路从期,别跟我说你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啊?!”
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最关紧的。
路祁聪就怕路从期被这些人带坏,冲着闻严身份的关系才没什么意见,但其他人就都不一样了。
“隔壁技校的校霸,至于在他学生中间贩毒我也只过是听说,但没见过……我没跟那些人打交道,都不是一路人。”
路从期说起这话的时候,适当的垂下眼睫,食不知味的往嘴里送了个鸡蛋。
一脸配合,没有半点不耐烦,倒像是在外面折腾了一天被别人盘问就算了,还要被自己亲爹盘问。
路祁聪本来严肃的面孔慢慢皴裂,他有些难堪坐在路从期对面,找补着机会替自己辩解:“那什么,我也就适担心你,随便问问……呃,你饭还要在来点吗?”
路从期放下筷子。
心里闷闷的觉得无趣。
但还是笑着摇了摇脑袋,从善如流的将碗筷放进洗碗机,回头提醒路祁聪:“您也赶紧去睡吧,这两天我知道你忙,记得准时吃饭。”
路祁聪正被砸在脑门上的案子堵得一脸心塞,回家看见自家这个省心儿子,更加心塞,他眼神惯常会打量人,八年的卧底生活其实早已让他对正常的社会产生距离感。
他以为,正常的父子就是这样。
可还是觉得路从期就像是一盆混在花园中的塑料花。
好看也是真的好看,不真实也是真的不真实。
路祁聪一摆手,终于忍不住问道:“从期,你是不是还怪我?”
路从期打开房间门,听见声音回头,问道:“怪你什么?”
“怪我没保护好你妈,这么多年没照顾好你们?”
路从期笑了一下,彻底转过身子认真的说道:“怎么会?我从小到大的作文写的都是我的警察爸爸。”
路从期似乎是想了一下,像是没看见路祁聪越发死寂的脸色,不慌不忙的又补了一刀:“小时候倒是有人在课堂上指着说我撒谎,但后来就没人这么说我了。”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我的爸爸不仅是个警察,还是个英雄。”
路祁聪跌坐在椅子上,盯着儿子那双幽深的眼睛,止不住的发起抖来,烟灰落在腕骨处,烫的他一激灵。
等到他再一抬头,路从期早已经关上房门。
他突然止不住地想要发起疯冲路从期大吼大骂,让他除了那对全天下免费微笑,对他再露出点别的表情来。
路祁聪一辈子审过多少变态了,突然间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然而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烦躁和暴怒,以及心中的血性。
普通人就他妈这么难当!
路祁聪烦躁的掐灭烟,走进了主卧。
噩梦再次来临。
路从期没有半点伤敌的快感,因为那些话都是真的。
深灰色窗帘紧闭,隔绝外面一切光线,路从期成了那盏夜灯下最深的一团阴影。
他脑海中一刻也不停的思考着,去想刚刚遇见的那个神秘人。
那一颗7.65毫米的子弹。
机车一辆一辆的轰鸣声。
闻严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他深究却也有所隐瞒的眼神。
路从期在自己脑海中一遍遍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连带着今天一上午在宿舍等着闻严敲门的心情又排山倒海般一并涌上来。
让路从期硬是在重重危机下,挤出了一丝堪称柔和的光亮。
而后他轻轻开口,像是排练独角戏一样的熟练,他想象着那个人的语气,那个人的长相:“你好啊,骆驼。别来无恙,这个英雄当得可还称职?”
这是路从期第一次听到路祁聪的这个行动代号,也是此后鲜少的最后一次。
他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般。
路从期在房间里走了两步,信步游庭的走了一阵,嘴角斜勾,模仿着他对那个人的想象,仔细到一举一动。
“路从期被锁在房间,正做着作业,听见家里突然来了人正准备开门出去,一转动门把,发现根本拧不动。”
这是旁白。
路从期的声音便字正腔圆的正经起来,带着青年音的舒朗。
紧接着他又在自己房间走了几步,他惯常不喜欢穿鞋,但却记得那个人的脚步声是铿锵有力的,应该是皮鞋,于是他便从衣柜里拿出一双合脚的皮鞋穿上。
这才又走了几步,一步、两步,计算的精准。
黑暗下,路从期突然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说话儒雅的中年人,嘴角带笑,举止绅士,但目光却常年带着疏离和冷硬,是精英虚假人士的做派:“哦?里面还有只小家伙呢。”
他走到房间门口,敲了几下门,像是捉迷藏成功的小孩,带着悠长而又意味深刻的笑声:“当当当……小兔子,捉到你了啊。”
像是被一双冰凉的触手抚过头皮,路从期腿肚子都直打哆嗦,门把冰凉的触感侵入骨骼,路从期出于本能的想要远离那扇门,可那只是本能。
人不能太依靠本能。
路从期挑衅一般,拍着门的力道加大了些许。
砰砰砰。
当当当。
对方耐着性子挑逗一般,路从期便拍这门大喊:“你是谁?!你是谁?!”
“呵,小东西性子还挺硬,跟你爸爸一样……不过你爸也才熬了八天,你呢?能坚持多少呢?”
“你不能碰他,不是答应放过孩子的吗?!”
是个三十三岁的女人,眉清目朗的干净,像是一幅漂亮的工笔画,细致眉眼,哭起来的时候鼻子会通红,是个能激发起别人保护欲的女人。
女人在哀求。
中年男人仍旧彬彬有礼,笑着说道:“那你得看,骆驼是想要护住谁了。”
“小孩子容易死,不像大人,大人不想那么轻易死,你说是不是?”
……
砰砰砰……噩梦一般的拍门声,门外的男人在轻笑、女人在尖叫。
他不想承认那是他妈妈,徐秋阅不是这样的。
他的妈妈才不会那么歇斯底里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他的妈妈明明一直都是温和的,像是一团阳光般。
怎么可能那么凄厉?那根本都不能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作为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痛苦呢?
“你别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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