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喜欢女孩,结婚生一个呗。”
“有人要啊?”他自讽,给丫丫擦嘴角的淡红汁水,“再说了,我有干女儿。”
“哦哟,以前是谁?本来理科班女生就少,一半都讲你靓,还没人要,你是眼光长到头顶上。”
“你他……”顾泯及时住嘴,给他一脚,跟丫丫讲话:“你爸爸嘴巴多碎,啧啧。”闲扯十几分钟,才终于聊到点正事,顾泯问他:“这两年生意怎么样?”
家兴做短视频平台电商,主打各类海鲜产品,冷冻加航空速运,只要你想,总能吃到新鲜海鲜。
“还可以吧,也不好做咧,竞争大,但还可以,口碑在。”钱哪有好挣的,俩人都懂。“对咯,丫丫一直想要点贝壳,她还想要猪嘴螺壳,下午退潮你一起去不?我和老婆一直没空,她得有人抱。”
“去就去,我抱她去海边看下,什么时候涨潮?”
“这几天一直是晚上**点,你就带她到椰子树边有荫的地方,太晒了这个天。”顾泯扭头瞪他,“我不知道啊?晒到我都不会晒到丫丫,不像你。”
下午两点半,嫂子睡醒没多久俩人就赶小海去了,顾泯打算等日头不那么辣才出,在客厅喂丫丫煮得烂烂的虾蓉粥,大概是中午西瓜吃多了,不想吃饭,一口粥含好久,喂一个钟才吃进半碗。
四点钟,给丫丫戴上小帽子,又撑把遮阳伞,他才敢抱娃娃出门。海边有几个光着上身的黑溜溜初中生在摘椰子,顾泯跟他们要了两个,拿树下的刀劈开,海边长的椰子水有点咸,就更衬出甜,清热的,他抱着让丫丫拿吸管喝。
即使天热,退潮后海边还是很热闹,各种挖蛤仔的、夹螃蟹的。好不容易日头有短暂的暗,顾泯赶紧抱丫丫去海边走走,“猪嘴螺壳是没有了,丫丫只能得到一点小贝壳。”他蹲下挑出几个完整漂亮的摊在手心,“回去给丫丫串起来,唔行不行呀?”丫丫抓他掌心那几个贝壳,看远处弯身挖蛤仔的人,小食指头伸得直直,“挖,挖螺螺哇……”顾泯广东话应她:“系呀,挖返嚟炒畀你食呀!”
在海边待了一个多钟头,那群初中仔摘下来五大串椰子,每个人分得五六个,顾泯借他们的刀劈开椰子,打算去上面排挡借个勺刮来吃,嫩椰子的肉最好吃,软滑香甜,都不用咬。一个小上坡,蓝色拖鞋不断陷进白沙里面,走一步滑半步,好不容易上到上面,人家生意好,顾泯索性在最外面一桌坐下来,点了两碗螃蟹粥、一道炒蟹和炒蛤仔,让打包,顺便问人要个勺子,讲来讲去海边的东西,还是排挡做的好吃,烟熏火燎,辣椒酱油香,吃的是烟火气咯。
两个椰子顾泯只拿着一个,攥着椰子头的青藤,手一松,就敞开在桌上,露出洁白细嫩的肉,他挖来给丫丫吃,指腹摩挲她晒红汗湿的小脸,“以后不来了,这个天打伞也不行的。”这家排挡生意好,很快外边沙滩就支起帐篷牵起灯,顾泯等了差不多三十分钟,肩膀才给人拍了拍,“帅哥,你的打包好了。”他怕待会儿不好抱丫丫,先抱她才转身,只是转身四目相对,都楞住了。
心脏总是做出最快反应,它砰砰的在顾泯喉咙眼跳,僵僵的,他没伸出手,“阿安?”塑料袋包裹的快餐盒掉在地上,沉默无声,顾泯抱紧丫丫,冷静下来,声音稍沉,喊他全名:“梁安。”
一瞬间,回忆倒沙似的钻进脑袋,梁安匆忙慌乱看一眼掉在沙上的塑料袋,转身就走。顾泯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梁安!”声音稍大,吸引了一些食客回头,被他抓住手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大劲儿,一甩就挣脱了,他快步走近厨房,中间顾泯听到他用本地话叫“阿叔”,着急慌乱。
指尖残留温度很快消失,顾泯怔怔收回手。微黑的天,让人看不出急雨欲来,怪不得今天这样热,雨,忽地就下了,哗啦啦哗啦啦。顾泯没有时间多想,捡起地上打包的海鲜,趁着雨势还不大,冲进了雨里,手掌遮在丫丫头上,他不能让她淋雨。
家兴和嫂子在屋檐下等他,都以为他淋了雨,姜汤都烧好了。把丫丫递给嫂子,让她先带她洗热水澡,她没淋着什么雨,都浇在顾泯身上了。不急去洗澡,他拉凳子在家兴旁边坐下,乌色雨丝从天落,滴滴答答,脑袋里乱糟糟,他不知道该从哪个问起,苦笑着道:“我都不懂,梁安跟你是一个村的。”
高中时他们三个最好,经常一起打篮球,一起没带校卡被阿癫抓。曹家兴扭头看他,皱起眉头,“阿安也是广村的?”
“你不懂?”
“我干嘛要懂,以前他从来不讲家里的事,广村这么大,人人我都认得啊?高中,他从来没有跟我一路回家。”
“我见他……在海边那个排挡……”
家兴扭头,看檐下被雨打出的小坑,“他喜欢你嘛,我懂,班里妹仔喜欢你,男仔也有喜欢你。”顾泯睁大眼睛有些错愕,打破这个沉默,“直男都这样敏感?”
“我又不傻。”
第3章
晚饭有硬菜,白灼海虾和梭子蟹,按盆吃。老婆带丫丫上楼洗澡,家兴从冰箱拿出一打啤酒,肩碰顾泯:“喝不喝?”顾泯点头,单手拿出一罐,“咔擦”一声,把薄铝片丢进垃圾桶,灌了一口,沁沁的,要凉到心里。他好几年不喝酒了,因为要炒火锅底料,滥酒伤舌头。
两个男人,就着一桌子菜,说说话竟然把一打啤酒喝光了,一人三罐。他喝酒上脸,热意慢慢爬到脸上,回到房间去阳台吹风,黑漆漆的,风很大,顾泯盘腿坐了一会儿有点累,索性躺在阳台瓷砖上,瓷砖被太阳照得暖暖,他躺在上面,糊糊涂涂,想起梁安第一次亲他,在操场主席台旁边的小楼梯,蜻蜓点水的吻脸颊。
家兴都知道的事情—梁安喜欢他,他自然也知道。摸索把阳台灯打开,灯光刺眼,顾泯眨了几下才适应,指头摸上右边脸颊,眼角下来一点,是当初梁安吻的地方,唇角出现点笑意,顾泯在灯下把脑袋埋进膝盖,热意仿佛从指尖触碰的地方蔓延,慢慢烧到耳朵,他暖融融的已经醉了,轻不可察地说:“我当时要是也亲你一口,就好了。”
家兴不知道,顾泯在省会上大学的时候,有三年,他都和梁安租房子住在一起,闷热狭窄的出租房,只有顾泯那间有空调,梁安总和他睡觉,纠缠变暖的空调冷气,他们互相在对方身体里得到过糖,三个春夏秋冬,一口又一口把得来的糖吃掉。
如顾泯所愿,他梦到了梁安,高高瘦瘦的亮眼睛男孩,梦里头,他在小楼梯旁边藏人的地方亲顾泯,亮眼睛里有些怯,被顾泯回亲,凶的,要把他亲着亲着就吃掉。
他在阳台睡着了,迷糊醒来是凌晨三点,脑袋被海风吹得有些沉,很远的海边有模糊人声,渔民去赶小海,抓螃蟹回来煮早粥。拧着眉头走进浴室,顾泯在镜子面前看自己,哈了一口气一闻,眉头皱得更深,“以后还是不喝酒的好。”他心里骂了两句曹家兴,拧开花洒洗澡。
海边人睡不晚,没办法习惯了,凌晨四五点醒了就睡不着,不如骑电动车到海边,提个小桶拿把火钳夹螃蟹,夹回来天也亮了,收拾一下就可以煮粥给老婆和小孩吃。顾泯晃着脑袋从楼上下来,曹家一家三口正在吃螃蟹粥,顾泯拉开凳子坐到曹家兴旁边,手肘毫不留情击他,“你也不上楼叫我,搞得我像个好吃懒做的人。”嫂子是本地妹,勤劳能干,本来是家兴同事,那时候两个人都打算在省会买房子了,偏偏家兴老妈得癌症,知道后什么话也没讲,两个人一起回来了,她性子直,笑着给顾泯盛了碗粥,“我让他不叫的,你昨天来坐车不累啊?多睡一会没有事的。”
顾泯接过粥,“还是嫂子体贴。”低头一尝,马屁是张嘴就来,“嗯,好吃,嫂子手艺好。”
“不是我夹回来的螃蟹新鲜海味浓,有那么好吃啊。”
此话一出,三人都笑,丫丫含着一口粥,也跟着笑,一大早的,屋里就热闹起来。吃完早餐,两公婆要给昨天下单的客户打包,顾泯要帮忙,被赶出来,说他难得来一趟,到处转转,嫌热不想出去,就在院里头带丫丫,摘点黄皮吃,可是丫丫都跟着他们在房间里玩,不会打包就玩玩具,盯着平板看她最喜欢的动画片。
上树摘了一篮黄皮下来吃,顾泯躺在摇篮,看格外澄蓝的天,想昨天梁安那个样子。家兴出来洗手,走过来拿走两串黄皮,顺便碰他,“想去就去呗,待在这里想什么。”他不清楚他俩具体有过什么事,只是看顾泯样子,忍不住开口。
“家兴。”他扭头,“说实话我有点怕。”一个人明晃晃喜欢你,不加掩饰,那么你自然能做他的“主”,可梁安昨天的样子,很明显,他再也做不得他的“主”,更何况,当初的情况,顾泯现在还可以说是懵的,他像从来没有了解过梁安,不敢相信他真会一声不响的离开自己,拨过去永远无人接听的电话号码,再没有人回的微信,他消失在顾泯生活,一声不响。
家兴被黄皮酸倒,嘴皮一掀,把黄皮籽吐到手上,“怕你就别去,反正不关我的事。”他激他,他们好的时候,好到要穿一条裤子,知道他不去要后悔。顾泯没说话,转过身看院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