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多言直接到了停车场,司机见他一脸崩溃,还问:“怎么?没事吧。”
易多言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去龙山。”
从市区到龙山公墓,开了一个半小时。过程中谁都没有多嘴,司机悄么声地观摩,易多言脸色逐渐恢复常态,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到地方,易多言在山下买了盆菊花,见司机没跟上来,问:“你不上去?”
司机摆手:“不了,裴少吩咐过,不必再那么小心。”
易咏买了双墓穴,当初说是死后同穴,后来再娶,估摸也想跟新妻同穴,易多言倒是想这下正好能留给他用。
黑白照片风雨多年,有些模糊,依稀残存些若有若无的影子,让人能联想到生前定然是个大美人。
易多言扭扭捏捏地把菊花搁下来:“妈,我第一次给你买花,没带水果,山底下的不新鲜,我看着都没食欲。我说把你的房子卖了,你别托梦给我,我是真不想要。本来就没了你,住那么空荡荡的房子也难受。”
他半蹲着,双手托腮,嘴嘟起来:“我现在也找着人了,他如果提出让我陪他死而同穴,我就答应了哈,不带生气的,大不了到时候挪一块儿。我是真没想到会喜欢上他。”
他揪着菊花瓣,怪烦心的,片刻散落了一地,指甲缝里也染上黄色:“没想到他会喜欢我,怎么可能呢?但他都承认了嘛,我就装糊涂,不知道还能装多久,他一定会发现,就是……果然人无完人,在直男中都算奇葩。”
司机再看见易多言时,发现他脸上也有了生气,秋日暖融融的,不禁露出老父亲的欣慰。
易多言让他开到大学城,找地停了车,自己跑去买了好些吃的,拎着油乎乎的塑料袋,满车都是味儿。
他一下车走远,司机立即开窗户、开后备箱散味,好不容易味道散尽,关门上车,隐隐地还是有味。司机像只警犬,郁闷地嗅来嗅去,最后确定是纯牛皮的车内装饰吸了味。
易多言浑然没有身为异味之源的自觉,前台认识他不敢拦,乐于没人跟他挤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办公室,还客客气气地敲门。
裴继州礼貌:“谁?”
易多言不答,准备给他惊喜。
前台靠出卖他邀功讨好,一早就内部电话通风报信。
没回应,裴继州猜到是他,高高兴兴地开门,易多言那奋力敲门的手不偏不倚地敲在胸口上。胸口疼不疼他不知道,反正他指关节挺疼,也能知道胸膛够结实。
“还没吃吧,我绕去大学去买的。”易多言举起手,径直往里走,还美滋滋地转头一笑,“卤肉饭加鸭腿,还有韭菜盒子。”
那异味来自大学城美食广场独一无二的韭菜盒子,谁叫他太能吃,每次和路非凡吃卤肉饭,向老板多买份米饭加只鸭腿不算,还要挖两勺路非凡的白米饭,再吃两个巴掌大的韭菜盒子才罢休。
日常吃饭就能把自己吃穷,学校附近的自助老板都认识他。路非凡一度以为,易多言最后会成为大胃王,反正以他的美貌不愁粉丝。
这是第二回 送午饭,闻着味儿十分古怪,不太像好东西,但裴继州心里兀自乐开了花。乐归乐,他还要问:“是不是以后都来陪我吃午饭?”
易多言夹鸭腿的手停在半空中,硕大的卤鸭腿几乎有他脸大,脸上挂着看奇葩的表情:“你疯啦,我看你是觉得我围着你转最好,整天什么事都不干,每天中午送个饭顺便干一炮,然后早上送你出门,晚上等你回家继续干。”
那自然是最好的,裴继州当然不会愚蠢到说出心里话,规规矩矩地说:“我是支持你的事业的。”
话是好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易多言啧了一声,脑袋没他灵光,也没他会说话,只能嗷呜咬了口大鸭腿,几下把偌大的鸭腿啃干净,含含糊糊地说:“就我念的大学门口卖的,上学时最喜欢吃,四年都没腻,想让你尝尝嘛。”
裴继州想他还是不说他知道为好,派去的私家侦探拍到过他在店里一手鸭腿一手筷子的照片。别的事不好说,他倒是觉得,如果这件事被易多言知道了,差不多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再过上几个月孤枕的苦逼日子。天渐渐冷了,他不想一个人暖被窝。
第39章 爱情的味道
嚼着韭菜盒子,易多言假装不经意地问:“我爸知道你的电话吗。”
裴继州一顿,“你是想问他有没有联系过我?”
“知道就直说,别跟我学拐弯抹角。”易多言加重语气,“你没理会他吧。”
裴继州试探着说:“就像以前那样,没什么区别。和谁合作不是合作,不让他来折腾你更重要。”
易多言把早上见易咏发生的事说出来,话里话外嘲笑他那个神采奕奕的老爸想太多:“这个时候靠立遗嘱拉拢我,他还能活个几十年呢,倒还不如现在过户给我可信度高些,算了,反正他的东西我一概都不想要,没见过比他还厚颜无耻之人。”
裴继州不知道“厚颜无耻之人”是网络用语,没如易多言意料之中露出笑容。他点点头,不多事不贪心最好。
易多言用油乎乎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高级定制西装可能没想到有朝一日得以有幸见识地沟油并且毁之手中,大咧咧地说:“放心,以后我就有足够的钱,养得起你了!”
他还站得笔直笔直的,“我晚上加班,晚点回去。”
裴继州稀罕他:“是加班赚钱包养我吗?”
易多言煞有介事一点头,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你是我的人了,一天三顿饭当然养得起——”
他骤然戛然而止,目光直愣愣的,疑惑不解。
裴继州抬手,眼神专注,抹去他嘴边的油亮的韭菜叶,“所以你才没动过账户里的钱?你这次办秀,如果资金不够,可以直接用,不必再费劲拉投资找广告什么的。”
易多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账户什么钱?”
裴继州害羞,更不好意思让他知道,低头假装收拾残羹剩饭,手忙脚乱之余回答:“就是那三天里叫你签的东西。”
“哦。”易多言恍然醒悟。
他记得是签过什么,不过当时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头疼,全程都在瞅机会逃跑,根本没在乎签的是什么,还以为是“互不相干”“保密协议”此类糟践人的玩意,那就更没必要仔细瞧了。
只顾着战战兢兢,睡觉时还琢磨明天会不会被剁吧剁吧卖了,易多言旋即起了火,一拍桌子,“你还有脸提?”
裴继州刹那变了脸色,以为还是那一桩误会,一把抓住他的手,四只手上沾上菜油,滑溜溜像四条小鱼:“别生气了,过去了不是。”他主动提议,态度自然倍儿真挚,“以后都不说那件事了,成吗。”
易多言手掌滚烫,安慰自己是怕被烫伤,点点头。
裴继州心满意足,就着脏手继续收拾。
易多言抽出手,仿佛逃脱死劫,去洗手,打起丰富泡沫,来回搓了几遍,两只手都通红。他一出来,便背起书包。
裴继州不敢相信:“你要走!”
吸取上次教训,恐怕一下午时光都浪费在床上。易多言脚底抹油,尾音带着点不容商量的决绝:“交给你收拾了,我回去忙活加班赚钱养家!”
裴继州把他送到电梯,再回来时,等了半天的秘书已经候在办公室,吃个饭不足一小时,积累下的工作太多。
不过这味儿……
年轻的秘书打小生活在国外,工作后才回国,不太能理解这接地气的传统美食,就像很多人不能理解臭豆腐和榴莲的美味。她把手当扇子,拼命扇动,察觉到脚步声,立即站直。
汇报完,秘书顿了顿,又问,“您以后中午都要留出吃饭时间吗?我好把这段时间单独空出来。”
以前家里空空荡荡,裴继州宁愿睁眼闭眼都在公司,婚后则恨不得把公司安在家里,为了能早点回去,他都是压缩午休时间。
裴继州背靠着座椅,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摇头:“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起时来一趟,还找各种借口。”
秘书被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和满室韭菜味熏得头晕眼花,一时不慎,露出难受的神色。
裴继州说:“有味道?”
秘书不好意思地笑笑,哪里敢嫌弃,说好闻又未免太拍马屁,骑虎难下。
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循环通风,老板不主动说要开窗,没人敢动办公室的任何摆设。
裴继州翻看文件,假装漫不经心:“这是爱情的味道。”
秘书:“……”
还真是不要脸。
裴继州嘚瑟够了,好歹有点良心,知道狗粮不宜撒多,挥挥手放秘书走了。电话叮嘱刘姨煲汤记得保温,今晚都要加班。
这晚他加班到九点半,办公室里爱情的味道散干净了,回家继续享受爱情。结果别墅里冷冷清清,只有刘姨保温的汤。裴继州郁闷得原地转圈,他想要爱情时效是二十四小时,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差。
易多言短短几天,在公司里已然像个吆五喝六的小领导。他公私分明,自掏腰包请吃晚饭宵夜和鲜榨果汁,虽然还没加薪升职,俨然已具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