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西装不改颜色,掸掸外套,起身跟着离开。
姚潜看见黑西装,吸吸鼻子,忙不迭凑过去:“哥。”
“你不是在巡演吗?”这人淡淡地拧着眉头,云淡风轻地说,“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明晚不是还有演出?”
这人正是姚家大少爷,姚潜的大哥姚淮,和裴继州是发小,现在纯属生意伙伴。
姚潜身上的西装略大,胸口还别着一朵显眼的白花,像个小新郎。姚潜红着眼眶,支支吾吾,“是……是有,可我看到他……”他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的裴继州,“可是我以为裴大哥其实是想……”
弟弟的那点心思,姚淮懂,他顺着目光望过去,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裴继州虚弱无力地倚墙,举起手机看着什么,专注的目光比剑刃锋利,似乎随时能把手机一劈为二,时不时拧一拧眉头,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侧脸都带着数九寒冬的森严。
助理接到电话,听了两句便挂断,瞅着老板罕见的阴晴不定的脸,默念死就死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走过去,低声说:“车已经被开走了。”
“我就该想到,他只请了一个朋友。”裴继州握紧拳头,青筋毕露的手冲助理摆了摆,“去掉监控,他下午还在。再去给交通局打电话,查那辆车,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
助理战战兢兢应了声,就见裴继州陡然发狠,手机摔了个四分五裂,一命呜呼,登时吓得助理打了个寒颤,缩脖子夹尾巴,麻溜地滚去办事了,生怕晚一秒也要去见上帝。
裴继州站在姚家兄弟面前,他和姚淮是同一海拔的,阴柔的姚潜明显矮了不少。
姚潜躲在姚淮身后,怯生生地说:“裴大哥——”
裴继州冷冷地截断他的话:“视频上有非常明显的剪辑痕迹,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谁发给你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是个陌生邮箱……”
姚淮盯着裴继州:“裴继州,你自己的婚礼,找我弟弟发脾气?”
“你弟弟把我老婆换了,你说我欺人太甚?”裴继州面如沉水,通红的眼底带着的疯狂,表明此刻他正丧失冷静,“好好的婚礼,全毁了。”
“什么叫我弟弟换?”眼前的裴继州让姚淮不由自主一惊,他却处之泰然,“他有多大的本事,你我都清楚。这种事,他做不来。”他低头看着身后缩着头的弟弟,“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姚潜虽然喜欢裴继州,可这种喜欢充满敬畏,否则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暗恋多年不敢开口。他看了眼姚淮,忽的松了口气,大着胆子说:“我不知道裴大哥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那人应该知道,就发给他了,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信你去问问他好了。”
这句话成为压垮裴继州的最后一根稻草,易多言不肯,谁有胆子把他绑走?
裴继州一时心乱如麻。
助理及时地跑回来:“监控室那边有消息了。”
裴继州二话不说,匆匆跟着助理走了。
姚潜看到这一幕,脸上登时没了血色:“哥,我真的相信他……他为什么对我总是不理不睬。”
伴郎伴娘都是裴家高级管理层的人,忠心耿耿,姚淮嫌他们看笑话,把弟弟拉倒一边,难得地唬着脸:“谁让你这时候回来的,家里为了你拿那个奖费了多大的劲,你不知道?你的全球巡演不能有闪失,媒体那边能不能过去?你从小到大的辛苦呢?马上回去,我叫助理订机票。”
姚潜眼眶湿了:“可是——”
姚淮不由分说:“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拿着奖杯去表白?你打小就学琴,别因为一时冲动后悔。”
大哥的言语冰凉,他们姚家兄弟之间,最讲究实打实的利益。
“我马上回去。”姚潜低下头,手背抹抹眼角,“哥,你知道吗,我这次回来一点也不后悔。”
第3章 必须喝醉
人来人往,一楼里间卡座上的两人一动不动。
路非凡把手机靠在杯子上,视频里,身处异国的女朋友在做作业,他不仅看得一丝不苟,还好像吃了蜜饯,一脸甜甜蜜蜜。
关键是,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也没有一个眼神的漂移,周遭全是打野食的,身体力行地上了一堂毫无卵用的课。
易多言这条单身狗看得目瞪口呆。
女友有一小时的时差,要洗洗睡美容觉了。路非凡意犹未尽地挂断视频,冲易多言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脸:“唉,你这种人,不懂我们恋爱中人朴实无华的陪伴,无言的付出,以及默默的守护。”
“你哪来的那么多例子。”易多言把桌上零散的草稿图揽成一堆,皱皱鼻子,“我不懂,也不想懂。单身挺好,贵族万岁,单身等于贵族,我愿意一辈子当金钱的奴隶。”
路非凡说:“可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先有钱,才能跨进贵族的门槛。”
路非凡问:“你有钱吗?”
易多言扶额:“别说了。”
路非凡得意地扬起下巴,风情万种地把鬓边碎发掖到耳后,这一简单动作立即吸引了无数如饥似渴的目光,他款款起身:“得了,我去车里换身衣服,喝太多了,腹肌都被勒没了。”
他之前端来四杯啤酒,易多言画图时忌讳酒精,一口没动,路非凡自己喝了两杯。以他的肚量和酒杯容量,必须是二锅头当依云。
易多言每每怀疑他在学丘处机对阵江南七怪,用内力把酒逼出体外。
路非凡没走两步,瞥见易多言正试图把自己钻进桌底下,顿时:“!?”
……究竟是谁夺了俺家兄弟的舍!
老穆秉承节约用水用电用地的民族优良传统,争取让每一厘的空间都发挥无限价值,同时带来最大的金钱回报,卡座的桌子和沙发之间的空隙让体重超过一百五十斤的人望尘莫及,除非全程吸肚腩。
路非凡嘴角抽搐,好半天才问出口,“你在干嘛?”
易多言不羞不臊,嘴里嘿嘿嘿,挥手撵他:“捡金子,走走走,都是我的,没你的份。”
又过了半晌,路非凡:“抠门。”
扭扭胯,二度走了。
他走的这一路,引来数不清的口哨,但他昂首挺着拖拉机碾压过的扁平胸脯,无比自豪:“不好意思,哥们有人了。”
驻唱歌手的嗓音温吞,昏黄的灯光经由无数玻璃的折射,入眼十分迷离。
易多言悻悻地坐好,感慨路非凡超凡脱俗的酒量,世上有千杯不醉就算了,咱们随随便便羡慕下就过去了,凭什么还要有一杯倒!
易多言凭了半天,路非凡换衣服又磨唧,身侧传来几声别扭的干咳。
“谁啊。”易多言一抬头,看见了最不想见的Jo。
Jo瘦瘦小小,标准一竹竿,设计师又都觉得自己最特立独行狂放不羁,经常穿各种奇怪衣服,因而多数时候会更像晾衣杆。这些都拎出来不看,单轮颜值,妥妥的冰清玉洁,难怪网上能一呼百应。至今还有不少脑残粉坚信他清白而无辜,道歉行为不过迫于资本压力。
Jo端了两杯鸡尾酒,各浮了片青柠:“你一来我就看见了,仔细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过来见一见。”
易多言知道他来必没好事,便不客气:“有什么话,你直说吧。别拐弯抹角,我笨,听不懂。”
Jo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愣了愣:“都是同事,多言,你现在不是自己开工作室当老板了,这样说不好。”
易多言把草稿塞进书包,不无讽刺地说:“什么同事呀,你是正式员工,我就一实习生。实习期能不能过去说不好,那天一不留神,就被炒鱿鱼。”
“那是你的新作?看起来真不错。”Jo皮笑肉不笑地说,“谁不知道能进来的百分之九十都能留下来,跟你说吧,你是老板挑的,成为正式员工只是时间问题。”
“看来你是让我出绝招了。”易多言淡淡地放大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无事献殷勤,无事算个diao。”
Jo挑挑眉,递过来一杯酒。
青柠檬随着他的动作,快晃出来了,易多言警惕地看他,就差一面警用防爆盾牌,也不接。
Jo把酒杯推到桌上,举着自己那一杯,虚虚做了个干杯的姿势:“过来跟你喝杯酒,道个歉,过去的事是我做错了,希望你能冰释前嫌,你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等他干完了杯中酒,易多言嘚瑟着说:“你冰释你的前嫌,我记我的。还有,我不小气,我就是有点小心眼。”
Jo看着空酒杯:“你——”
“你什么你,你来干什么!”
路非凡换了T恤短裤,远远地看见,立即狂奔。易多言绵里藏针,路非凡可是锋芒毕露,毫不客气:“你画稿藏好了没有?别又被人说是自己的原创!”
Jo本来有点怕他,路非凡是富二代靠爹吃爹,但他见得人多了,发现路非凡家里的这点资产实在算不上什么,没好气道:“跟你没关系。”
易多言拦着路非凡,路非凡还想骂几句,但看见易多言脸上温润的笑意,就不敢多说一个字。
易多言举起啤酒杯,不咸不淡地说:“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喝完这一杯,好好做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