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情爱是真的。只不过,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也不对。
大爷拒绝着卢凉,可他也爱着那个沉默的副官。
爱的深,才不忍断送他的前程,才逼着自己,推开他。
陆金山的脑子冲了血的涨,他甚至麻木了,只揪着小袄,把头埋进去。
卢凉临走时,给他的小袄。
烟味,药味,混合着……
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卢凉的脸。
那人,总躲在暗处,用余光看着他。
小时候,哭着喊他大哥,小脸仰着。
年纪大了,不再撒娇,和别人一样,叫他,大爷。
依旧不肯离开他,紧紧的,护着他,缠着他。
他以为,推开卢凉,这人就会有个好的前程,不被他拖累,娶妻生子,就算一辈子不顺遂,最起码,够温饱。
可他,竟先他一步离开。
匆匆的,什么都没留下。
“别看了。”一双手,捂在眼睛上,身后的人,有很浓的烟味。
陆银山。
付春深被他捂着眼睛,拽下了台阶。
他没松开手,拥着他。
“卢凉……没了。”二爷在他耳侧,低低的说着。
两人都沉默着。陆银山的嗓子都哑了,他揉着嫂子的身子,狠狠的。
仿佛怀里不是一个人,而是块能救他上岸的木板,他像个濒死的人,大力的环着他,衣服摩擦着,贴在一起。
陆银山眼睛都是红的。他接到消息,卢凉死在了南边,被人子弹惯了脑袋,打的面目全非。脑浆子炸了,地上都是血,暗红色,蜿蜒着,流进战壕。
付春深被他压的疼,他微低着腰。陆银山的大手,掌心都是茧子,擦过他的眼,他的鼻子,拢在他的脸上。
他和他靠的那么近,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
“二爷……”他低低的叫了一声。
“嗯。”
陆银山闭着眼睛,窝在他的肩头。
他累了。很累。
付春深手攥着他的袖子,陆银山,少有的软弱。
两个人,窝在一起。陆银山就像是个受了伤的豹子,搂着付春深,寻求一点温暖。
天凉,风硬。无声。
他们静静地站着。
“过了年,正月里,我就走了。”陆银山终于松开了付春深,他拢了拢付春深的领子。
看着他,眼睛里,意味不明的。
付春深惊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么快,陆银山也要走了。
他以为,还有一阵子的……
“军部发了命令,南边撑不住了,我随军。”
“呐……”点了点头,付春深心里,有点难受。说不上为什么。
“我去了南边,家里,就麻烦嫂子了。”他勉强笑了笑,干净,明朗。
付春深没回答他,他只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混不吝的二爷,也有太多的无奈,他撑着陆家,撑着他的大哥。
许多苦楚,却和谁,都说不了。
“早去早回。”他轻轻的,说了句。
提着裙子,付春深低下头,不去看他。
“嗯。”
陆银山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了个东西。
是一根簪子。
付春深跌折的那根。
他那日,在河边,本是要扔了的,却又不舍。
“还给你。”陆银山把簪子,插在付春深的发上,手法生疏,偏带了几分认真。
小嫂子,半长的头发,简单的扎着,小袄贴服,裙子干净,眸间温婉,让他舍不得。
他微扶着付春深的脸颊,看着他。
“嫂子……”他叫他,头侧了一下,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倏尔,便放了手。
付春深没躲,他的脸颊,擦了一下那冰凉的唇,酥酥麻麻的。
陆银山撒了手,大步走了。付春深下意识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奈何,男人走的快,他抓了一个空。
陆二爷,放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大街上站满了人。
一辆车,奔在街头。
“闪开!闪开!”有当 兵 的,在后面,追着。
为了避开行人,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跟不上前面的车了。
李伯清,越狱了。
他抢了车,一路飞奔的,冲出了福寿镇。身后,是枪声,是追兵。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要找他的卢凉。
这个世上,他最后牵挂的人。
第25章 端倪
这几天天阴沉沉的,快下雪了。
老太太急的不行,大夫走马灯似的,来了一波又一波。
大爷直挺挺的躺着,空洞的看着屋顶,什么都不说,手里攥着观音坠,尾指摸着那些纹路。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大清了,近乎失明,每日里只能摸索着。
陆银山顾着大哥,暗地里让人把卢凉的衣冠冢立了。
骨灰还在路上,就算运回来,也是一个月之后了。
“那个李伯清,奔哪去了?”二爷的书房门关着,里面站着不少人,都低着脑袋。
李伯清太狡猾了,伤成那个样子还能跑。
下人们都绕着走,就听里面二爷粗着嗓子骂人,难听的很。
“娘……您慢点。”付春深站在门口,扶着老太太上了车。司机等她坐稳了,才启动。
“回吧,好好照顾金山。”
车慢慢的开远了。
老太太去拜佛了。这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药石无医,也只能拜托神明了。
付春深的袄很厚,他拢了拢头发。
簪子,到底还是摘了。
陆银山,用错了情。可付春深也发现自己,太让着陆二爷。
他为他心软,因他顾虑。
想起那夜在山洞,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脸颊的温度。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四方的庭院,高大的围墙。
困的他死死的。
昨个,他偷偷传了信给妹妹,结果送信的,到现在都没回来。
虽是个不识字的小厮,可付春深心里还是不安。
之前递出去过几次,都是石沉大海,没了半点音信。
也不知,环双如何了。
付春深回了屋子,大爷说是睡着,却不如说是昏着。他手里,攥着坠子,死死的。付春深不敢动大爷,怕惊了他。他拿了本书,靠在床边,一页一页翻着,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也不知,初雪,他走不走的了。
陆银山书房的门终于开了,几十个属下都灰头土脸的跑着出了院门。
天杀的李伯清!!
陆银山站在门口,他看着天空,阴沉沉的,几日连绵着,没有一点太阳光。
忍不住掏了一颗烟,叼在嘴里,身边的小兵十分有眼色,过来点了火。
“二爷,您拿的什么啊。”小伙子年轻,想着讨好陆银山,跟他搭着话。
“没什么。”陆银山抽了一口,他自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
上面写着几个端正的小字。
小妹亲启。
之前传出去的几封都被他截下了。刚在屋里,他让认识字的,把信的皮子念了。
五封,全部都是,小妹亲启。
当家的二爷起了别的心思。
他抽着烟,手里的信封轻轻捏着。
五封信,都是自陆家发出。按道理,院里这位大少奶奶才是小妹,若是这样,本不会写这两个字。
里面这个,可能不是付环双……
“去,把大少奶奶叫来,我去晏流亭等她。”二爷掐了烟,鞋子捻灭了火星。
付春深好一阵子才去,他刚喂大爷喝药,便有下人过来,说二爷让他去晏流亭。
他叫自己做什么?付春深一头雾水,只得穿上鞋,跟着走。
晏流亭是大爷年轻时候建的,十分漂亮,用的中式风,回廊婉转,上面的描金都是大爷自己画的,只是年头多了,再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付春深走过去,远远的,便看见陆银山站在栏杆边。
“二爷。”
陆银山回头,指了指桌子。
“嫂子看看。”
付春深看过去,他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
这些信,怎么会在陆银山手里!
他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银山,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到底是谁!”二爷不耐烦的,他掐着付春深的脸颊,要把这个人看仔细。
“付春深还是付环双!”
付春深下意识的要跑,他一把推开陆银山,转身就要下台阶。
陆银山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他长腿一伸,两只大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抓住付春深的肩头,一个翻力,就把人按在地上。付春深也是急了,他拧着陆银山的胳膊,和他厮打在一块。
可文弱的教书先生又怎么会是一个长年打仗的军官的对手,没几下,付春深就被反剪了双手。
陆银山跪在他身上,拿膝盖点着他。
“付春深?”
“你敢不敢,扒了衣服让我看看!嗯?”陆二爷压着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嫂子,心里翻江倒海。他气身下的人骗他,也疑他,到底,是不是……换了的那个人。
“我不是!陆银山你是不是疯了!”付春深不知道,若是陆二爷知道自己骗他,会是什么下场。他不敢承认,便胡搅蛮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