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燃摇着头:“你不懂,他们感情很深。”
顾擎那会是真不懂,他也是个Gay,家中又是S省中巨富,虽比不得许家根深叶茂名满京都,但说跟许泽恩同人亦同命也差不离,他听来这天大的八卦只觉得这小许公子冲动幼稚,他们这样的人,哪有可能守着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就算再喜欢,能一直留着人都算是情意深重了,怎么可能为了劳什子的爱情江山子嗣都不要,这拍连续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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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事给顾擎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就在两年前他还问过钟燃许泽恩和那小保镖最后怎么样了,钟燃当时的表情十分悲痛,他说:“人没了”。
“什么叫没了?怎么没了?”顾擎吃了一惊。
钟燃只是摆了摆手:“别问了。”
顾擎如今已经肯定小保镖就是靳尧,所以靳尧的一身本事就都得到了解释,当时钟燃说靳尧人没了,难道就是指的他失踪两年?但靳尧为什么换了身份,又显得如此年轻?
这个谜现在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但大家都很默契地忽视了。
顾擎如今只觉得命运实在可怕,当年他对许泽恩嗤之以鼻,以为对方是个多巴胺分泌过剩的蠢货,哪里想到如今自己比人家还不如。
靳尧至少曾经和许泽恩共度过那么多年,他们彼此相爱,自己现在却一脑门子扎进去,连话都不敢挑明了说。
顾擎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向厨房,靳尧正双手环胸站在流理台前,水壶里的水正汩汩往外冒,这是即将要烧开的前奏。
他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目光放得有些空,好像在想事情,厨房壁顶的吊灯是暖黄色的,把他的半边侧脸勾勒得轮廓分明,翘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线,完美的五官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粉,让他有种肃厉的让人不敢侵犯的气息。
当初就是这样的气息,靳尧穿着古装白衣,飘然出尘,他立在桥头淡然往河面一扫,那一个俯视的带着蔑意的眼神,就有这种凛冽肃然的意味,顾擎只瞧了这么一眼,哪里想到,这一眼万年,竟让他再也脱不开。
“在想什么?”顾擎才走到厨房门口,靳尧就回了身。
靳尧脸上忽然一红,很有些难为情的样子,顾擎乐了,又追问了一句:“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那个,”靳尧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道,“顾哥,我能再找个活儿兼.职吗?我……我身上没钱了……我肯定不会耽误你这儿的事情……”原本顾擎给的薪水足够靳尧小富即安,可在钟燃那里走了一圈他就已经倾家荡产,不夸张地说,明天的饭钱兜里都没有呢!
顾擎失笑,他这才想起来靳尧所有的家当都被钟燃给搜刮去了:“我先给你预支一年的工资……”
“那也不够,”靳尧耷拉着眉眼,神色很有些悻悻,“我算过了,要是回回都按照这次的价格算,我一年看病怕是要花上百来万……我就操了!你别说要借给我啊,我不能成天拆东墙补西墙啊,这哪天才是个头,还是得多挣点才是办法啊!”
靳尧现在是顾擎的员工,虽说离开他视线之后自己做什么他也管不着,但兼差这个事儿还是经过老板首肯比较好。
顾擎知道靳尧心气有点傲,不喜欢跟人有金钱纠葛,他才来自己身边不到一个月,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他涨工资,顾擎想了想:“行,不过我这儿也离不得你,这样,我去哪儿,只要有用人的地方,你能做的……”
电话铃骤然打断顾擎,他一看来显,神色凛了凛,是《极地生存》的总监陈峮打来的。
“喂,刘总?”
“小顾啊,”陈峮年逾四旬,在星璨未被沿羣收购之前他就是星璨的创始人之一,在公司里资历极高,是星璨里为数不多能直呼顾擎姓名的人,“刚齐章来跟我说,你受伤了?”
“恩,手腕骨折,下周是肯定拆不了石膏了,抱歉了陈总,那个节目……”
“哎,你先别急着推,咱们节目本来就要延期了,说起来这事也是邪门,安卓今天也受了伤,比你还重,怕是没个一两年都养不回来,我们正在物色新的领队,但这人一时还不太好找,今天刚发出海选通知,把我这愁得啊!”
陈峮唉声叹气,安卓是原定的节目的主持人兼带队人,这节目前期阵仗弄得大,很有些万众瞩目,今天发出延拍公告,网上一片哀嚎。
顾擎点头附和:“是不太好找,要有野外生存经验,还得有镜头感,最好能是华夏人,现在东西洲关系僵着,请西洲人不讨好。”
“可不么!”陈峮大吐苦水,“安卓是正经的陆特退下来的,这圈子里哪里还能找背景这么特殊的人,实在不行,咱们这个节目只能降低难度,改成探险,毕竟安全问题最重要……”
顾擎漫不经心听着,眼前却冷不丁出现一只手掌拼命挥动,他一抬眼,就见靳尧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顾擎心念一动,用唇语问:你想?
靳尧兴奋地点头。
顾擎便对那头的陈峮说道:“陈总,我这里有个人,你可能听说过,他的身手非常好,做过两年武替也算半个行内人,形象更是万里挑一,要不我明天带他来试试?”
陈峮却问:“他有野外生存经验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第一期选的地方是湎北雨林,虽说是做节目,但是丛林地带危险难测,向导只能带路,要是真有突发状况,他还得能照顾保护到嘉宾——算了,你先带来试试吧,最终能不能成,还得导演组满意。”
顾擎道了谢,看到靳尧喜上眉梢的样子,不由好笑:“这么高兴?这节目策划我看了一点,有点危险,原定的那位安卓早年是在湎北参加过维和的,他对那里的生存环境很熟悉,就这样还经过了半年多的培训,你可能还要学很多东西。”
“没关系,”靳尧喜滋滋,“谢你了顾哥,我今晚回去就找资料来看!”
顾擎想起自己邮箱里有一份关于这个节目的策划书,还有他决定加入后搜集的一些湎北雨林的资料,便把靳尧带到了书房,他打开电脑,把资料都打印出来,其中包括一份湎北雨林的卫星地图。
靳尧只扫了一眼那地图,脑子里面就“轰”一声响,仿佛有一双手将他狠狠一推,将他从灯火温暖的人间霎那推入了枪林弹雨硝烟弥漫的幽冥地界。
世界好似被浓稠的黑雾笼罩,鼻端是刺人的硝烟和酸腐的毒气,枪.炮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惊天的哀嚎和气急败坏的湎北语在大声怒骂,杂乱喧杂的脚步声慌乱急促,无数人像没头苍蝇般胡奔乱撞。
只有他像是与这轰然纷杂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伏在一株高达二十多米的树干上,像是跟这盘根老树结为一体,双手端着一把狙击.枪,高空阻隔了黑雾侵袭,他的眼前一片清明,漆黑的眼眸灿若晨星,瞄准镜里十字线中心的红点熠熠生光,那红点正对着一个手持火.箭.筒的虬髯大汉的眉心。
他闭目感受了下风速,又测估了距离,十字线略微偏移,修长的手指搭在冰冷坚硬的扳机上,他毫不犹豫地扣下——
猩红的鲜血炸/裂,这只是开始。
一颗颗子/弹飞速旋转着迸射而出,大朵大朵绮丽糜.艳的花在浓墨般漆黑潮/湿的雨林里盛开,他看到奔跑中的人在他的瞄准镜里骤然瞠大了双目,眉心一点血似的红,他看到有人惊恐地看向他的方向,颤巍巍举起手中的枪,一帧一帧的画面,像是慢放的幻灯片,在他眼前缓缓掠过,最后定格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孩子狰狞愤怒的脸。
是的,那是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孩子手里端着一把老式的,早已被淘汰的步/枪,他明明知道敌人的方向在哪里,却没有反击的能力,他无法使用火/箭/筒,有能力使用这个武器的人都早已倒在了雨林的泥泞里。
他看着那个孩子,那血红的充满了仇恨和杀戮的眼睛,多么熟悉的眼神,像足了自己十二岁时第一次染血,像是陷入疯狂的小兽,想复仇,想嗜血,想噬咬,然而,这个孩子终究跟他不一样,他当年是胜利者,这个孩子,只是无数倒在枪口下的一个,连一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他微微垂了眼睫,再掀开时,食指已经扣下扳机——
无数子/弹夹带着潮湿的雾气向他飞射而来,他抓住一根藤枝,身体腾然跃起,像是翻飞在夜空中如闪电流星的鹞子,转眼飞跃到另一棵树上。
换弹/夹,上膛,再瞄准,十字线过处,鲜血迸溅,生命如长在荒烟里的蔓草,被轻松收割……
有欢呼的喊叫直冲苍穹,有惊恐的声音突破云霄,还有一个紧贴在他身后,一开口如同毒蛇缠绕上脖颈,让他颈后的寒毛都炸开的轻唤,所有纷杂难辨的声音无一例外地都在耳边重复着两个音节,“判官”……
顾擎惊慌失措,靳尧再次陷入了魔怔里,他直勾勾盯着前方,但是双目里却没有焦距,他整个人透出浓郁的阴森冷厉的气息,顾擎觉得那甚至是一种杀意,顾擎只是看着,就觉得刺骨的冰凉从他的脚底心直冲袭上大脑。
靳尧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他像是变成了一把刀,锐利寒凉,他又像是一杆枪,冰冷沉硬,他目光中满是肃杀狠戾,嘴角甚至浮起诡异的残忍的冷笑,那冷意和杀意都是从骨头缝里浸出来的,他像是死神附体,撒旦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