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是看电视的时间,文思凛会给他放小猪佩奇或者麦兜,总之都是猪的故事,文思恬也不知看不看得懂,时不时自己在那里傻笑,文思凛留心去听,根本也没在笑点上。
后来他又放猫和老鼠,总算让文思恬跟上了节奏。
他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坐在沙发上,文思凛把他环在身前抱着,安宁平静,一切都像无事发生。
他低下头,能看到文思恬乌黑的发顶和一点白嫩的皮肤,自言自语一般问道:“你喜欢这样对不对,恬恬?”
他知道文思恬喜欢的,只是他再也不会听到答案了。
宝真姐打电话来,抱怨她的耳朵几乎被父母吵聋,怒斥她没有站在他们这边,强硬地把文思恬带回去照顾。
“我才是他的监护人。“文思凛不欲多说。
“……可你……你还要读书吧?将来……将来如果结婚……你还能一直带着他吗?“宝真姐欲言又止。
文思凛轻轻笑了一声,道:“那就不结婚,我一辈子都跟恬恬在一起,好不好?”他后一句对着文思恬说,低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由于挡住了电视屏幕,被文思恬恼怒地哼唧了一声。
宝真姐重重地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只当他是一时意气,说道:“我不能多说什么,只要你自己知道怎么对他好就行,有事情一定跟我说。“
挂掉电话,杰瑞被汤姆踩成一张饼,文思恬像只小鸭子一样笑起来,在文思凛怀里乱扭,被紧紧搂住。
他不舒服地动弹两下,发现挣脱不了,只好放弃挣扎。
一辈子在一起,对寻常的恋人来说也许是要跨越山海、历经磨练、彼此妥协后才能完成的壮举,可对于他们来说,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他甚至回想不起自己当时的心情,他想让文思恬正常起来,想为他安排一条一生无忧的路,可那很重要吗?重要到他能狠得下心一次一次去伤害文思恬?明明他随时都可以让他们两个人的痛苦终止,他随时都可以对文思恬说出他现在想说的话,为什么没有呢?
那些当时在他看来无比重要的东西,都随着文思恬的衰弱而渐渐远去。
栾剑说,第一次见到文思恬的时候,他才十六岁,完全一团孩子气,他不认识导医台,不会挂号,怯生生地站在医院大门口张望,像只走丢了的小猫。
“我在楼上看他,那么小小一点,从来都没人陪着他。“栾剑缓缓地说着,讲述着遥远又残酷的故事,“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就一个人在那哭……可是每次他来找我,脸上都干干净净的,都是很勇敢的样子。”
他眼前的青年眼睛慢慢变红,像受了伤的狼。
“即使接近重度的程度,他也没说过想死。“栾剑说出那个字,嘴唇终于忍不住发抖,”他一直有想做的事,想实现的愿望,可我没有做好……”
他知道自己辜负过文思恬的期待,尽管他已经尽力去掩饰自己。
明明他们在每一个考验伦常的节点上都可以选择救下他的。
“我没来得及跟他讲,他不是别人的猎物,不总是需要接受别人的审判,要学会原谅自己。“胖胖的医生努力微笑着对文思凛说,”他是,你也是。“
看完电视,文思恬自己拿pad画了一会儿画,文思凛在做外包的项目,不时凑过去看一眼,文思恬画画跟报复社会似的,只能根据颜色粗略地判断,他是画了一只狰狞的佩奇或是一个变异的病毒。
他欣赏了片刻自己的大作,伸了个懒腰,文思凛见状合上电脑,要带他去洗漱。
复健医师的建议是尽可能让他自己进行日常活动,可文思凛怕他刷不干净牙,帮他刷了几次之后,文思恬每到这时就会小嘴一张,等着文思凛给他服务。
“啊——“他露出一口细白的小牙。
文思凛很喜欢替他做事情,巴不得事事包办,可是这对他的复健并无益处,他试图对文思恬解释,让他自己刷牙,文思恬则会露出一副被欺凌的表情,于是他只能背着医生偷偷作弊。
唯一让他能自我安慰的就是,文思恬在这个时候,看上又跟以前一样聪明了,比起这个,不愿意自己刷牙也不是什么大事。
“哥哥对你好不好?”他用软毛的牙刷蘸了牙膏,仔细地替文思恬刷牙,文思恬张着嘴发出含糊的声音,伸出手指在镜子上涂涂写写,像他们很小的时候一样。
咸咸的牙膏泡沫从左边蔓延到右边,他们在镜子中对视,文思凛认真说:“以后不可以到处乱跑了,不然没人给你刷牙知道吗?”镜子中的文思恬眼神干净得像水一样,他垂下眼睛,说,“……哥哥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你知道吗?”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音。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恬恬……我不知道……“他低下头搂住文思恬,他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被埋在文思恬小小的心脏里,可能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不经意间慢慢掉落出来,也可能就这样永远跟随他的意识沉睡下去。
文思恬感到后颈湿热的水迹,不安得动了动,随即文思凛便抬起头来,还是很温柔的样子,说,”画个小猪。“
他蘸着牙膏沫,在镜子上涂了个小猪脸,文思恬笑了起来。
卧室里的文思恬睡得东倒西歪,七仰八叉,以前他总是很规矩,乖乖卧在自己的被子里,仿佛随时会惊醒,眉毛也在细细地抖动,现在终于又自由自在了起来。
他在文思恬书包里翻出的那些大小不一的药粒里面,大概不知混着多少让他伪装成正常人的安眠药剂,压抑着不能释放的痛苦。
但现在都好了,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考虑,无法无天地睡着了。
文思凛在被子里摸到他细瘦的手腕,用一根线松松地系住两个人。他时常在半夜惊醒,总是怕文思恬趁自己不备又跑掉,拴住他,潜意识里自己会觉得心安。
“恬恬,哥哥爱你。“他想起今晚的份还没有说,又不想叫醒他,于是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永远也不要再伤心了。”
他像往常一样亲了亲文思恬的额头,犹豫了一下,在他水红色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他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道德伦常,生生把一个好好的文思恬弄坏了。
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坚定地错下去呢?
作者有话说:
这文写得我自己伤心,读者也伤心,到底为啥要写……
第四十六章 完结
窗外无风,只有细细密密的雨丝,文思恬趴在窗口看外面,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文思凛被逗笑了,过去揉他的脸,文思恬快瘦成金针菇了,只有脸颊还鼓鼓圆圆,”下雨了,我们还去看菊花吗?“
文思恬照例不说话,伸手去接雨水,很愉快的样子。
他原本担心雨天带他出门会着凉,但……他不想再食言了,尽管文思恬未必听得懂他的话。
他把文思恬用两层衣服包起来,跪下去低头去替他一颗一颗系扣子,他想把文思恬裹成蚕蛹,一丝风也透不进去。
忽然有人拂了一下他的头发,文思凛抬起头,正对上文思恬那双鹿一般的眼睛,他正用一种恬淡而没有防备的表情看着自己,笑盈盈的,拂开了他额前的头发。
他似乎有些看不懂文思凛,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哥哥会露出类似疼痛的表情,于是学着文思凛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手冰凉又柔软,好像带着天真的愿望,要来安慰他伤心的哥哥。
文思凛望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侧过脸去亲了亲他的手。
也许是雨天的缘故,植物园里人不算多,文思恬看中了车里那顶原本是他自己买的草帽,非要戴上出来不可,不伦不类地被文思凛拉着手进了植物园大门。
他被文思凛紧紧攥在手里,没办法乱跑,有时会眼巴巴地盯着别人手里的奶茶、香肠、冰淇淋,但他也不会开口说要,只是忧郁地看着。
他以前也是想吃的,但是文思凛觉得那些东西对健康不好,为了不让他为难,文思恬总是把他这些幼稚的小心思藏起来,但现在他不会伪装了,文思凛很快在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给他买了一个甜筒,小声示意摊贩给他少装一点。
锦团拥簇的菊花并没有引起文思恬太多的兴趣,比起植物,他更喜欢动物,菊花并不像猴子一样可以在树上爬来爬去,冲他招手,他更喜欢植物园的热带雨林馆。
在馆口他们意外地碰到了严清。
热带雨林馆里面有冷血动物的展览区,文思恬伏在玻璃上看得很入迷,变色树蜥瞪着它圆圆的眼睛,爬到了叶子下面藏好。
文思凛和严清在不远处看着他。
两个多月没见,严清也瘦了许多的样子,他明显有些忐忑,但文思凛面色如常,似乎这一场翻天覆地的骚动与严清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没有多看他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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