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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bidden color (无毒河豚)



  “因为我后悔了。”文思凛声音疲惫,用额头抵住他,他在后悔欺辱了自己?还是后悔让自己去结交别人?

  “我不想让别人……他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得罪我。”文思凛不给他发问的机会,低下头去吻他,他挣扎了片刻,最后放弃一般地伏在文思凛身上,也许是亲吻的短暂时间让文思凛冷静了下来,他抱着他向厨房走去,口中说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去找别人,你说的很对,许青杨是个好孩子,你们可以做朋友的……”

  “你说谎……他怎么还会跟我做朋友,他一定恨透了我……”文思恬终于从罪魁祸首那里得到了一点安慰,放生大哭起来,“都怪你……哥哥……”

  这说的都是虚情假意的场面话,还以为他听不出来。

  文思凛沉默地抱着他,终于等到他哭声弱下去,然后在他发顶亲了一下,轻声说:“恬恬,对不起……”

  他能听出里面情真意切的心疼,文思凛在把他翻来覆去从内到外地折磨了一遍之后,终于心软了。

  文思恬呆呆地抽泣了一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脸,小声说:“没关系……”

  我原谅你。

  许青杨可能不会原谅我,全世界也都不会包容我,可是我原谅你。



第十九章
文思恬郁郁寡欢地在楼下帮别人浇花,再一次被住在一楼的老两口赶走了,他一天三次,见花就浇,花也受不了。

虽然总体上来说,他的生活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可这是建立在摧残了别人的基础上,他为此心有戚戚。

开学已经大半个月了,文思恬没怎么在学校见过许青杨,他偶然会在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驻足,却又不敢多停留,虽然他也想祈求许青杨的原谅,但确实没有颜面在他眼前乱晃,依然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样子。

但他并没有因为对许青杨的背叛而产生太多抑郁的情绪,反而吃得香睡得好,样子健康了不少。

虽然他还是会在梦中从许青杨委屈的眼神里惊醒,然后惴惴不安地谴责自己,但以往动辄就被把他打入地狱的风吹草动,让他感到没有那么可怕了,好像他拥有了文思凛,被全世界抛弃也不会感到深刻的悲伤,文思凛又点燃了他心里的圣火,让他对任何事都有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想法。

他收紧抱着文思凛胳膊的手臂,脚搭在他腰上暗暗盘算着,像只准备出征誓要收回所有胡萝卜的兔将军。希望对他来说无比可贵,是荒石中的吉光片羽,他总能找到机会跟许青杨和好的。

所以在那之前,他要去见一次栾剑,他觉得,自己的病要好了。

“恬恬,中秋我们回一趟家吧。”

文思恬正在跟栾剑打字聊天,同时吃一块紫薯月饼,把不太甜的饼皮部分捏下来喂给文思凛,闻言有点惊讶地抬头问:“回去干什么?”

“……大伯说,家里的房子联系好了卖家,要回去办些手续。”文思凛就着他的手吃月饼,“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家里团圆了。”

从今以后,父母就只会存在于无机质的相片文件里了,他们的世界里就真的只有彼此了。

文思恬表情愣怔,被含住了指尖都没反应,他声音不情不愿,有点央求的味道:“不回去不行吗?大伯都会把帮我们做好的……”

“你不想回去吗?家里还有些你的东西,你不要了?”文思凛纳罕道,文思恬小时候很恋家,与父母关系又亲密,不知道为什么排斥回家,“你是不是怕想爸爸妈妈?”他柔下声说,伸手去摸他。

文思恬微微哆嗦了一下,避开了,低声说:“嗯……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会怪我吗?”

“有哥哥在呢,来。”文思凛看他的样子,感到一阵酸涩,示意他来自己怀里,“他们最爱你了,你做什么他们都会理解的。”

文思恬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容又迅速消失不见:“哥哥,他们真的都死了吗?永远不会活过来了?”文思恬声音飘忽,带着一种冷冰冰的麻木感,忽然问道。

文思凛点点头,柔声说:“是的,但我们总要……”

他的鸡汤还没说出口,文思恬忽然打断他道:“回去吧,我们把房子卖掉,就永远离开那里了。”

他身体有些发冷,还有几不可察的战栗,努力把自己缩进文思凛怀里,不让自己的任何一寸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他无法逃离这些可怕的事实,最终还是要回去面对。

大伯已经帮他们把家里的物件收拾停妥,扔的扔卖的卖,昔日满当当的房子如今只剩下堆积在旧木板床上几个箱子了。

他坐在床上翻着父母床头铁盒里的东西,突发奇想试图在里面找出一张出生证,证明文思凛是某个大雪纷飞的清晨被丢在院门口的弃婴。

但他只找到了文父文母的旧照片,那印在满是时代颗粒的照片上的年轻男人,活脱脱跟文思凛一个相貌。

深眼窝,高鼻梁,眉飞入鬓,尤其是侧脸看去,那瘦削的下颌骨,几乎与他一个形状。

这无情地粉碎了他居心叵测的幻想,若这样文思凛都是捡来的,那只能算是认祖归宗了吧?

况且,不是兄弟,文思凛就会爱他吗?只怕文思凛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文思恬抬眼看了看在屋外与大伯交谈的文思凛,他曾从这个角度看过他无数次,他的哥哥从一个莲藕般的小孩子,长成了俊秀的少年,又变成了现在这样高挑英挺的男人。

人们常说,年少的时候千万不要遇见太过倾心的人,否则终其一生你都再难见到更惊艳的风景,可他如何能躲得开呢?他就是从文思凛的心头上长出来的。

窗口的青梅结了几番沉甸甸的果,他才终于能和他一起重新回到这里了。

以往中秋,文妈妈总会做桂花糯米藕来吃,文思凛去店里买了一份,同文思恬坐在小院子里看月亮。

店里的糯米藕跟文妈妈做的味道不太像,藕的根部还有些发黑,文思恬只吃了一口就不再吃了,盯着文思凛收拾床铺的背影发愣。这个小院子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熟悉的味道也都散去了,那束缚他的亲缘阻碍是不是也可以随着这些埋葬?

入夜,文思凛睡着了,呼吸绵长平稳,文思恬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充满爱意地凝视了他英俊的睡颜片刻,然后迎着从梧桐叶间漏下的月光走到了院子里,子夜微风飒飒,枝干摇动影影瞳瞳,院子中间的小桌上还放着那吃剩的糯米藕,他走过去,轻轻跪在桌前的水泥板上。

妈妈,你疼不疼?我听伯伯说,是颅骨破裂,当场死亡,不会疼太久,对不对?

你死之前还在哭吗?是不是还在恨我不听你们的话,非要爱自己的亲哥哥不可?

其实该滚到那辆汽车下面的人应该是我,为什么是你们替我去死了?

尽管这样,我还是让你失望了,请尽情责怪我吧。

他极轻地呼吸着,盯着那一团发红的月色,像是母亲最温柔却沾着血的抚摸。

“你们不会看到不想看到的场面了。”他的眼睛里有一潭深沉的水,里面似乎有皎洁的月光,又藏着沉眠的巨怪,“因为,你们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他选择了文思凛,就意味着没有权力再留恋这里,他的眼泪像对父母生命和自己人性的哀悼,静静流淌。

他知道为什么文父文母坚持要求文思凛住校,他们一直在尽力减少他们相处的时间,甚至对文思凛找了个男朋友这件事拍手称庆,几乎要对苍天感恩戴德,总算有个儿子是正常人了。

相对于文父的暴怒,文母无奈的沉默和眼泪更让他负疚,他还记得文母强颜欢笑的样子,她摸着他的头说:“恬恬年纪还小,做错了什么事情妈妈都会原谅你,只要你懂事起来。”

他也曾在深夜的门外听到父母的窃窃私语,文父说到激动处,压抑着怒火道:“他这不是变态是什么?你还护着他?你舍不得管教他,我把他送到那个学校去,你不许插手!”

他大概能猜到“那个学校”是什么,他呆呆地在黑暗的卧室里坐以待毙,等待他们冲进来把他塞进一辆门窗紧闭的面包车里,可最终也没有。

自己再变态,他们也没忍心送他去受改造。

“你们不会难过恐惧了,不用再为难操心了,所有的灾祸我都可以自己承担了。”他呢喃着,露出茫茫然地微笑,“我害怕看到你们哭,这比我自己哭让我难受一百倍,我宁可自己去犯罪,自己受惩罚,也不想让你们活在谴责里。你们说这不对,可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他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可现在都不重要了,你们没有感觉了,什么都不会知道了,也不会痛苦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能再后退了,如果真的有天堂,有极乐,你们将来还会和哥哥团聚的。我不怕一个人离开,我自己会去赎罪,让我一个人下地狱……”他越说越语无伦次,那些盘桓在他大脑里的想法失了序一般往外涌。

他虔诚又绝望,对着那不知何时散去的幽魂倾诉着。他想,他不会被原谅,却他透支了父母的信任,又牵累了他们的性命,这样的错误,没有一种刑罚可以偿清,是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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