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房 (山河无边)

　　闻圣咒骂一声，在大货车失控翻车撞过来时，只得松开方向盘，侧过身狠狠地将左傅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抱着。
　　左傅本能的抱住闻圣，却在闻圣后背触碰到一片湿热的液体。他挣扎要离开闻圣的胸膛，奈何闻圣压的死紧，最后只得撑在他的颈间。那一瞬间，左傅几乎要停止了呼吸。
　　都说人在九死一生的那瞬间时间是被拉长了的，透过车窗，左傅只看到一辆低调的豪车飞速驶来。左傅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一辆车可以开到这种程度。轮胎被磨擦出了火光，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响声。穿过干净透明的挡板，闻翊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是左傅从未见过的严峻表情。
　　“闻翊！”
　　下一秒，左傅瞳孔猛地缩紧，声音嘶吼出声，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受闻圣那瞬间的僵硬，左傅缩紧颤抖的瞳孔里，便清晰的倒映出闻翊冰冷陌生的神情，以及他毫不犹豫的冲过来，用车尾将闻圣的车狠狠撞开时的决绝。
　　闻圣的车被闻翊撞到公路内侧的山壁上，闻圣被左傅嘭的一声压在车门上。他牙关咬紧，眉峰紧皱，像是在极力的压住剧烈痛楚。
　　左傅五脏六腑像是被强行移错了位，内脏一阵绞痛翻腾，血腥瞬间味溢满口腔。但他像是忘记了痛，下巴虚弱的抵在闻圣的肩上，惊恐的看着那辆大货车把闻翊的车撞出几米外，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金属磨擦声，最后护栏撞开，两辆相连的车一同飞出山崖。
　　“闻翊！”
　　左傅不敢置信的嘶吼着，他的声音像是被撕裂了般，嘶哑的可怕。
　　他眼角一片红意，红的像是渗出了血，身体也抖得厉害。
　　不过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左傅心里一慌，一只手颤抖的探到闻圣的脑后，瞬间，温热的液体便浸红了他的掌心。
　　“闻圣，你怎么样了。”左傅沾满鲜血的手捧着闻圣的脸，声音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手机，手机在哪儿闻圣。”
　　不顾手臂上传来的麻痛，左傅慌乱的在闻圣身上寻找手机，他红着眼，声音带着一丝害怕，“闻圣，闻翊……闻翊下去了。”
　　闻圣没说话，而是将左傅僵硬的推开，他喘着粗气，眼睛充血的看着左傅。
　　“我知道。”他用手推开车门，半分狼狈的在地上半跌了一下，这时有来往的车辆停住，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一地狼藉。
　　有人下车一探究竟，见闻圣半张脸都都是血，吓了一跳。
　　“出……出车祸了。”
　　“快，快打120！”
　　“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啊！车里还有一个人！”
　　乱七八糟的声音绞在一起，让人有种无力的惊恐感。
　　闻圣一张脸冷如阴刹，他后背一片血红，除了最开始的步伐不稳，后面的沉稳的有些诡异。
　　左傅抖着手推开车门，他受的伤比闻圣轻上许多，走的也较闻圣要快。
　　左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被撞烂的护栏边上的，他只知道心脏疼的像是被刀绞，每走一步都困难的可怕。
　　下面是一片苍翠山林，树盖满了山坡。现在除了能看见一些被压倒的树，什么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印证了人往往最惊恐害怕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一样，一声爆破声响砸在耳中，很远，但却让左傅像是失了聪，只听一阵忙音在他耳边盘旋。
　　“什么……什么声音……”
　　有人惊愣问着，直到最后注意到那根被撞开的护栏，才猛然惊醒过来，“有车翻了！”
　　这时，闻圣突然转头看向他，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报警，打电话，打！现在打！”


第71章
　　一场始料未及的车祸，无形中在三人之间添了些不容磨灭的牵绊。
　　左傅和闻圣到达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两辆被烧焦的车。大货车压在小轿车上，一片狼藉。
　　闻圣面无表情的被左傅搀扶着，他沉默不语，只沉着眸子，静静的看着那里。
　　左傅偏过头，心痛不已，抓着闻圣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一路来始终都一语不发的人，原来身体是这样的冰冷和僵硬。
　　“闻圣，你流了好多血。”
　　左傅的眼角红意未减，他声音又沙又哑，听起来有些干涩和痛苦。闻圣眼底一动，终于回过了头看他。左傅心底一阵抽痛。
　　“闻圣，听话，能不能先去医院。”
　　警察和救护人员还在现场清查和搜救，闻圣不上救护车，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交谈，气氛凝重。
　　闻圣就那样沉默的看了左傅许久，左傅在他眼里看到了近乎诡异的沉静，泛着赤红的血丝，却是一片无波的眸色。
　　“走。”冷然的声音从他口里道出，让左傅身体微微一顿。
　　闻圣的神色不变，却是将左傅的手攥紧了些，“去救护车那里，去医院。”
　　说着，他就拉着左傅毫不犹豫的转身。
　　左傅不敢回头去看那片被警戒线围着的地方，前面有几个穿着白长褂的人向他们走来，左傅想把闻圣交给他们，自己留下来。
　　尽管留下来听到的那个结果，可能残忍的会让人呼吸困难。
　　左傅甚至都不敢相信，闻翊会在一瞬之间与他阴阳相隔。
　　“闻……”正在左傅想要说自己留下来的瞬间，谁知手里冰凉僵硬的指节动了一下，接着左傅瞳仁一缩，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闻圣虚浮欲倒的身体。
　　“闻圣。”左傅抱着闻圣冰凉的身体，随后看见几个医生护士焦急严肃的向他们跑来，左傅手抖得差点扶不住身上的人，“你们……快点过来，救他，拜托你们了。”
　　他不能，在让闻圣有事了。
　　一天之内，一个生死不明，一个身受重伤。左傅从来没觉得有哪天像今天一样，心脏被撕成了两半，剧痛袭来，接下来就只剩下无助的恐惧和窒息。
　　左傅和闻圣的母亲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却是在医院。
　　面前精致优雅的女人和闻圣闻翊有三分像，略显年轻的面容看起来不像是闻圣闻翊的母亲，更像是他们的姐姐。
　　姜一冰坐在病床的一边看护位置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两手交叠在一起缠住，渐渐地也被她攥出了白意。左傅看见了她眼里的悲伤和痛苦，以及红湿的眼角，和晶莹的泪光。
　　左傅垂在身侧的手，一下一下的止不住的抖。
　　闻圣身上的伤新的旧的都有，交叠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被医生说起来有些可怕。
　　警察官方的平述完那场车祸的起因和结果，左傅一语不发的听完，就在闻圣的病房里坐了一整天。
　　姜一冰来的时候，因为左傅动作保持没动，他全身几乎都要僵硬了。
　　酒驾加疲劳驾驶，那个有着妻儿美满家庭的中年男人，让闻圣一家人陷入苦境，自己也没能从死神手中幸免。
　　闻翊的车子烧毁，没有搬出货车司机样的黑炭般的尸体，但警方也说明，不排除闻翊身亡的可能性。
　　可能被摔出了涯坡，警方还在搜查，结果并不可知。
　　但了解知道这场车祸的人，包括警察，都认为闻翊生还的可能性几乎很小。凤凰山很高，时而陡时而缓，闻翊可能摔出车外的区域，实在太大。摔出去的地段，也实在过于危险。
　　还是那句话，左傅几乎不敢相信，昨天还在与他相眠的人，今天就和他阴阳两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闻翊不会死这个想法，在左傅心里愈发浓烈。
　　左傅也几乎不敢去想，要是事与愿违，他到底会承受怎样的压力和痛苦。
　　闻圣醒来的时候，姜一冰由于精神压力过大，在闻圣病床边睡下了。左傅不忍打扰，在她身上盖了一件薄毯，然后就静静的看着闻圣，直到闻圣的眼睫颤动，然后撞进一双深暗无波的眼睛里。
　　闻圣看了眼左傅，接着又看向姜一冰并不安稳的睡颜上，他移开视线，眸光四略。
　　“闻翊呢？”他将目光重新移到左傅身上。
　　左傅心底一痛，出声哑道：“闻圣……你忘了吗，闻翊，他不在这儿。”
　　闻圣听闻，忽然冷的一笑，他闭上眼睛，道：“这么说，尸体没有是吧。”
　　左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过一边的温水，说：“喝点水吧，闻圣。”
　　闻圣没动，而是说了一句：“闻翊死不了。”
　　左傅身体一顿，没说话。
　　闻圣：“我们是兄弟，他死没死，我比谁都清楚。”
　　说完，他就将头向左傅这边靠了一点，睁开眼睛，声音略显虚弱的道：“喂吧，我渴了。”
　　嗓子又干又疼，很难受。
　　左傅用水将棉签打湿，最后又一点一点的将水喂进闻圣口中，空气安静的诡异。姜一冰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左傅正将最后一点水喂进去。
　　姜一冰醒来，左傅和闻圣的身形皆是微微一顿。
　　那声带了悲伤的小宝还在空气盘旋，姜一冰脸色差的可怕，左傅垂下眼睛，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攥紧。
　　两个儿子的乳名姜一冰已经很久没叫过了，左傅不熟悉，却奇异的能在这两个字里寻出一些亲切感来。